朱邪貍覺得,自己還是低估了李談對于建城的熱情, 這貨居然能晚上不睡覺點著油燈也要畫規(guī)劃圖
朱邪貍拉著他去睡覺, 聽到最多的一句就是“馬上就好了。”
然而這一句話他連說了四句,每一句間隔半個時辰, 最后朱邪貍終于忍無可忍, 直接扛起人就走,走的時候還吩咐清空“把圖都收起來, 別弄亂弄丟了。”
清空目瞪口呆地目送朱邪貍扛著李談出去, 最后只好一邊收拾規(guī)劃圖一邊感慨這么多年來, 也只有沙陀王這么做不會被他們大王暴打了。
換一個人,怕是要當(dāng)場暴斃。
李談一開始也有些懵逼,不過很快這個姿勢搞得他大腦充血, 忍不住錘了一下朱邪貍的后背“做什么”
朱邪貍不為所動,李談那點力氣在他而言不太夠看, 就這么在周圍人滿臉的震驚之中將李談帶回了營帳往床上一放, 順便壓制住還想翻身起來的李談?wù)f道“睡覺,這都什么時候了”
李談被他嚴(yán)肅的表情嚇了一跳, 忍不住扭頭看了看刻漏,頓時嚇了一跳“都子時了”
朱邪貍這才松開他, 板著臉說道“你也知道”
李談坐起來伸手抱住他蹭了蹭說道“好啦, 我這不是沒注意嗎, 而且有你在呢,總會提醒我的。”
朱邪貍有些無奈,他算是發(fā)現(xiàn)了, 只要李談服軟撒嬌,他基本上就處于沒有任何辦法的狀態(tài),只好柔聲說道“趕快洗漱睡覺了。”
李談笑嘻嘻親了他一口,這才乖乖睡覺。
等到第二天他醒來的時候,難得沒有看到朱邪貍坐在他旁邊看書。
清空一邊伺候他穿衣服一邊說道“剛剛一早突厥派來了使者,城主正在招待使者。”
李談挑眉,這個使者居然來的這么快也是出乎他的意料,他以為對面肯定要扯皮幾天的。
如果沒有扯皮的話,那就只有兩個可能,第一對方答應(yīng)了他們的所有條件,第二他們一個條件都不準(zhǔn)備答應(yīng),所以想要采取強硬措施。
他想到這里問道“印星接待使者多久了”
清空幫他把腰間的一大串配飾都給裝上之后,認(rèn)真想了想說道“大概有半個時辰了。”
哦,半個時辰,這個使者還沒有被朱邪貍掃地出門,或者推出去砍了,那看來答應(yīng)的希望就很大了。
李談?wù)砗玫囊路龡l斯理的吃了東西,這才到了中帳。
此時朱邪貍已經(jīng)面色冷淡地跟使者對話半天了,使者顯得有些痛苦,他知道這里做主的可能是朱邪貍,但是他想要見李談,確定他家可汗的病能不能治,結(jié)果李談半天也不出現(xiàn),他都懷疑李談是不是不在這里了。
在看到李談的一剎那,使者就差表現(xiàn)的欣喜若狂,直接站起來行禮說道“寧王殿下。”
李談走到朱邪貍身邊坐下問道“如何”
朱邪貍轉(zhuǎn)頭看著他說“他們說只要你能救好頡跌伊施可汗,所有的條件都可以答應(yīng)。”
這個條件在李談看來倒也不算苛刻,畢竟他們提出來的條件有的地方更加過分,昨天他在聽說高力士獅子大張口要了許多金銀牛馬甚至還要了奴隸之后,就覺得自己之前提出來的那些條件實在是太善良了。
突厥沒有直接翻臉,看起來頡跌伊施可汗的病,或者說是毒的確不太樂觀。
他點頭問道“這個倒是沒有問題,只不過我要定金,并且簽訂文書并發(fā)誓。”
使者對這個倒是有心理準(zhǔn)備,點頭說道“都可以。”
李談盯著他說道“你確定我要求你們用你們本族最毒的誓言也沒有問題”
使者坦然說道“沒問題”
他都這么痛快了,李談也必須痛快啊,于是商議好三天之內(nèi)送來一半定金,李談就去給頡跌伊施可汗治病。
正好現(xiàn)在頡跌伊施可汗已經(jīng)在路上,大概也需要三天的時間,他們還能先準(zhǔn)備簽個文書。
讓使者下去休息之后,李談感慨說道“看來吐蕃要把突厥逼瘋了啊。”
朱邪貍說道“單單一個吐蕃未必能行,但他們和烏蘇米施可汗合起來那就說不好了,你讓他們發(fā)毒誓,這是擔(dān)心他們毀約”
李談點點頭,發(fā)毒誓這種聽上去十分兒戲的事情在這種正經(jīng)嚴(yán)肅的場合出現(xiàn)看上去十分不合時宜。
然而如果是跟中原勢力打交道的話,一份文書李談就能夠放心,就算對方翻臉,也會絞盡腦汁找到一個借口來翻臉,不可能直接毀約。
但是突厥就不一樣了,禮義廉恥什么的這幫人不懂,或者說就算懂也未必想要按照這種規(guī)矩去做。
可他們有自己的信仰,而且非常虔誠。
信仰這種東西沒辦法解釋,如果是李談的話,如果對方跟他做個約定,只要發(fā)毒誓就行,他肯定很開心,畢竟毒誓對他沒有啥約束力,可對突厥就有很大的約束力,他們是真的擔(dān)心自己的神會懲罰自己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畢竟這次他們提出的條件實在是自己都覺得過分,然而突厥都答應(yīng)了。
朱邪貍也是少數(shù)民族,也有自己的信仰,只不過沙陀族內(nèi)附大唐了很長時間,受到大唐文化熏陶,他的思想潛移默化之中更加符合中原人的思想。
對于李談的做法能理解,對于突厥也能理解,但是讓他來的話大概他跟李談也是一個看法。
“三天之后我跟你一起去。”朱邪貍開口說道。
李談?chuàng)u頭“不行,你要留在這里,你放心,我去的話肯定能保證自己不受傷害,而我能保護自己,你在外對他們形成威懾,他們肯定不敢輕舉妄動,如果我們兩個都去,一旦對面放出消息說我們兩個都被扣押,你說其他人到底該怎么辦救還是不救誰能做主”
朱邪貍本來想說朱邪聞鈴可以,雖然朱邪聞鈴是個女孩子,但是在沙陀族也不講究太多,他甚至還想到時候分一座城池給妹妹,所以在某種程度上,朱邪聞鈴比公孫垂還能拿主意。
不過朱邪聞鈴可不知道李談的種種奇特之處,朱邪貍也沒有跟她多說過,所以如果出事,她肯定會第一時間選擇出兵救援,更何況她的哥哥也被扣在了那里。
朱邪貍知道李談?wù)f的是最好的方案,但他還是有些擔(dān)心,李談趁著其他人不注意親了他一口說道“別擔(dān)心,執(zhí)夷會跟我過去,如果真的有什么需要你做的,我會讓執(zhí)夷來找你,反正別人也看不到它。”
朱邪貍只好握住他的手說道“一定要小心,哪怕這一片地盤不要了,我也不想你出事。”
李談笑了笑說道“放心吧。”
朱邪貍轉(zhuǎn)頭就讓人去跟使者簽訂了文書,并且弒血發(fā)誓,在一系列流程都走完之后,第二天突厥那邊就開始往這邊送牛馬和金銀珠寶。
使者解釋說道“奴隸還在路上,請兩位再寬限幾日。”
李談沒說話,這種將人當(dāng)成牲口一樣送來送去,他還是不太習(xí)慣。
朱邪貍一看就知道他肯定是心軟了,便說道“無妨,我自然是相信貴方誠意的。”
等使者走之后,他轉(zhuǎn)頭對著李談?wù)f道“大將軍要奴隸可能是為了給你建城用的,畢竟這是苦役,你也不好直接征發(fā),而素麻城那邊都是外人也沒辦法征發(fā),有了這一批奴隸,就好很多。”
李談無奈說道“我當(dāng)然知道大將軍是好意,只不過以前我從來都不信命,現(xiàn)在看來,大概真的是從出生開始就已經(jīng)定好了命數(shù)了,這些奴隸就算再怎么掙扎,也掙扎不出自己的命運圈。”
朱邪貍慢條斯理說道“可是我覺得的確不該信命,因為他們的命運已經(jīng)被改變了。”
李談轉(zhuǎn)頭看向他“嗯”
朱邪貍攬著他的腰說道“你這么心地善良,等到城池建好,肯定會恢復(fù)他們良人的身份,讓他們跟普通百姓一樣,最差也是跟賣身為奴的那些待遇相仿,這些奴隸會被送過來,就證明原本在突厥他們的地位都很低下,現(xiàn)在到了你手里,可不是生活反而好了。”
李談想了想好像也是這個道理,奴隸制他早晚都要廢除的,哪怕是賣身為奴那些對于奴隸的規(guī)定也要改變一下,至少主人家無故打死奴隸也是要犯法的,而且不能對奴隸動用私刑。
現(xiàn)在的朝廷對于世家或者豪門大族掌控力低,就是因為這些人手上有著自己的一套法律可以執(zhí)行。
如今李談接手了涼州,最妙的是涼州的豪強都被他打擊沒了,正是重新制定律法的時候。
這么看來,新建其實比重建容易多了,這要是在大唐,他肯定要經(jīng)過重重險阻才能達到自己的目標(biāo)。
或者就算經(jīng)歷了重重險阻,也達不到這個目標(biāo),因為動了太多人的利益。
李談掰著手指頭算了算,未來等著自己的事情還真的很多,便開始期盼頡跌伊施可汗能夠快點到這邊,他那貨治完趕緊回去一邊重新制定律法,一邊建城。
對他而言這并不算難,反正建城還有孟知涯呢。
三天之后,李談要求的條件之中一半都已經(jīng)到了他們手中,剩下的一半就是奴隸和土地,畢竟現(xiàn)在突厥人還在邊境,不可能馬上就將這一片土地全部給他們。
頡跌伊施可汗到了之后,立刻派人來請李談過去。
李談帶上執(zhí)夷,整個儀仗的護衛(wèi)人員都換成了尖刀成員,而第一批接受軍訓(xùn)的尖刀成員可以說是現(xiàn)在沙陀軍容最好的一個小隊。
是以當(dāng)李談的儀仗出現(xiàn)在突厥人面前的時候,所有前來迎接的突厥將領(lǐng)都表情凝重。
軍人能夠從軍容之中看出許多東西,雖然他們不知道李談是怎么將士兵訓(xùn)練成這個樣子,但能夠做到這樣整齊劃一,沙陀軍隊的戰(zhàn)斗力就需要重新評估。
其實李談要的就是這樣的威懾力,沙陀太小,很容易被人輕視,與其在打一仗之后才讓這些人明白沙陀不好惹,還不如從一開始就給他們留下這樣一個印象。
畢竟打仗要死人啊,能讓對方因為忌憚而不敢輕易動兵才是最好的辦法。
李談身著一身玄色紅色相見的禮服,這是到了沙陀之后,朱邪貍親自給他設(shè)計的衣服,從樣式到配飾都不輸大唐親王服飾,在這之中還融入了一些少數(shù)民族風(fēng)格,再加上是專門為李談設(shè)計,所以十分契合他的氣質(zhì),看上去十分的貴氣并且不好惹。
李談行走之間環(huán)佩作響,搞的無論是給他引路的突厥使者,還是跟在他身邊監(jiān)視也好,寒暄也好的突厥貴族,都有些不自在。
大概是氣場壓制太厲害,李談擺出一副高冷表情,這些人愣是沒怎么敢跟他說話。
直到見到頡跌伊施可汗。
不得不說,作為突厥可汗,頡跌伊施可汗的確不是其他突厥人能比的,至少他身上眼中有一種常人所沒有的霸氣。
只不過可能是因為收體內(nèi)毒藥影響,他看上去顴骨凹陷,嘴唇發(fā)黑,只襯得一雙眼睛黑亮。
頡跌伊施可汗見到李談之后下意識的有點驚訝,無他,太過年輕。
雖然他手上有過李談的各種資料,但結(jié)合一下他過往的經(jīng)歷,總會下意識的認(rèn)為這是一個上了年紀(jì),老謀深算的同時還帶著一些書生意氣的人。
不過如今看到他這般年輕,就覺得他以往做的那些比較激進的事情,倒也有了解釋。
頡跌伊施可汗靠坐在汗座之上,吃力的抬起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他身邊的可墩便開口說道“殿下請坐。”
李談微微頷首說道“多謝大汗。”
頡跌伊施可汗輕咳兩聲之后才虛弱說道“不知殿下醫(yī)治可有什么要求”
李談點頭說道“有,房間內(nèi)不能留人。”
“什么你想做什么”
在場的突厥人立刻滿臉警惕。
李談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只是看著頡跌伊施可汗,頡跌伊施可汗點點頭說道“可以。”
他旁邊的可墩十分擔(dān)心“大汗”
頡跌伊施可汗擺擺手說道“不用擔(dān)心,現(xiàn)在是在突厥。”
在自己家的地盤上都怕什么,雖然這里按照約定已經(jīng)是沙陀的地盤,但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談只帶了一千多人就來了,而他們這里至少有六萬兵馬,若是他真的對自己不利,那他也別想走出這里。
頡跌伊施可汗倒也多少有些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風(fēng)范,直接左右摒退,然后看著李談?wù)f道“現(xiàn)在殿下可以開始了吧”
李談直接掏出貍琴問道“大汗中毒多久”
頡跌伊施可汗說道“十七天。”
李談點點頭“看來大汗身邊也有杏林高手。”
頡跌伊施可汗嘿了一聲說道“可也無法解毒。”
李談坦白說道“我也無法為大汗解毒。”
頡跌伊施可汗表情頓時陰沉下來“寧王殿下最好先仔細(xì)查驗再說。”
李談?wù)f道“中原醫(yī)術(shù)講究望聞問切,望聞問,我都做了,切做不做已經(jīng)無所謂,若是大汗在剛中毒之時,我還有把握,但現(xiàn)在毒入骨髓,總是華佗在世怕也難以施為。”
頡跌伊施可汗似乎并不著急,當(dāng)然也可能是因為體內(nèi)的毒折磨的他沒有了發(fā)脾氣的力氣,他只是垂下眼皮慢慢說道“殿下應(yīng)當(dāng)明白,我們答應(yīng)那些條件,想要聽的可不是這么一個結(jié)果。我們能給,也能收,區(qū)區(qū)一個沙陀還不足以能擋住突厥的鐵騎。”
李談?chuàng)芘藘上虑僬f道“我還沒說完,大汗急什么雖然無法完全驅(qū)除毒素,但我卻能讓大汗與常人無異,只不過需要過一段時間就為大汗醫(yī)治一次。”
頡跌伊施可汗猛地坐起來說道“貪得無厭不是什么好品質(zhì)。”
說完這句話之后,他忽然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握了一下拳頭之后,有些震驚地看著李談。
李談含笑問道“大汗感覺到了我醫(yī)治的方式與普通郎中自是不同,只不過因為太過奇特,所以不喜歡被別人知道,能知道的只有我的患者。”
頡跌伊施可汗此時倒也真信了他有幾分本事,一掃剛剛的陰沉,笑著說道“如此怕是要請殿下去突厥定居才行啊。”
李談又撥弄了兩下琴弦,搖頭說道“那可不行,我適應(yīng)不了突厥的氣候,還是算了。”
頡跌伊施可汗感覺到力量逐漸充盈身體,那種從虛弱到健壯的感覺簡直讓他想要放聲大笑。
李談看著頡跌伊施可汗的臉色重新變得紅潤,便停下了手。
而此時頡跌伊施可汗已經(jīng)站了起來,并且在地上走了兩圈。
他轉(zhuǎn)頭看向李談,那個目光仿佛發(fā)現(xiàn)了稀世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