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說, 源賴光是有些意外這樣的發(fā)展的。
他清楚地聽出來了鬼切沒能夠直白地說出口的另一層含義。
鬼切以那滴鮮血來自作為交易, 而不是自己作為交易。
這個一人辦事一人交貨的行為, 根本來源于鬼切并不相信自己的價值。
畢竟這不是,源賴光完成他的心愿,他就肯跟著他走的意思。
他知道源賴光想要的是聽話順從的兵器, 但他并不知道未來的源賴光想要的已經(jīng)不僅僅是兵器那么簡單的存在了。
當然,他也很清楚。
倘使是第二種可能, 那源賴光是完全沒可能答應的。
如果鬼切說什么如果他補償了大江山的兩個妖怪, 了卻了他的心愿, 他就愿意跟著源賴光離開這個世界……源賴光反而要懷疑自己想要的是否究竟是這個鬼切了。
這樣的交易,未免太過而已,也完全變了質(zhì)。
源賴光意外、驚訝, 但也有幾分高興。
因為他知道,鬼切做出這樣艱難的抉擇, 正是出于他對他的了解, 正是因為他人類之心留下的責任感。
他沒有因為愛, 而完全地放棄原則,也沒有因為所謂的愧疚, 摒棄自己的堅持。
“這樣,才像我源賴光的兵器啊。”
源賴光的內(nèi)心慨嘆著, 盡管面上盡力做出失望而悵然的表情, 另一方面,卻忍不住勾起了唇。
這樣的鬼切,才讓他更有追逐和喜愛的欲望。
比起一味的乖順, 偶爾的反叛帶給他的新奇感,才更讓他滿足。
只是順從,被洗腦之后的兵器,終究不是個合適的臥榻之人。
這樣恰到好處的叛逆,只能說明鬼切他真的在逐步地成長為一個更像“人”的家伙。
而源賴光恰好想要一個有著人類之心的鬼切。
不論是他表現(xiàn)出來的對茨木童子和酒吞童子的同胞伙伴的情誼,還是為自己行為愿意付出的代價與擔當,亦或者是在痛苦和糾結中無法止息的愛意……
這一切,都構成了一個更加復雜,也更加讓他喜愛的鬼切。
盡管這讓他無比痛苦,鬼切始終努力地在掙扎著,找尋著自己。
源賴光很喜歡鬼切這幅模樣,不是他變態(tài)地想要看鬼切痛苦,而是他能夠從中感受到鬼切愈發(fā)透徹和真切的心思——他的擔當與忠誠,值得他喜歡。
是對和式神鬼切不同的,對妖怪鬼切的喜歡。
不是對創(chuàng)造品的喜愛和自負,反而是對一個值得他欣賞和喜歡的生命的更加的一種期待。
只有這樣,痛苦卻又強大地成長著,擁有著與一身的力量相配的心靈的鬼切,才值得站在他的身側,陪伴他近乎永恒的生命。
精彩的生命,漂亮的掙扎,逐步的蛻變,再加上恰恰好的愛意——無法逃脫他掌心又癡迷著沉醉著的愛。
多么完美。
只不過,還有最后一個小小的難關。
總還是要讓他知道,向他的主人挑釁,是要接受一點“懲罰”的。
想必經(jīng)此之后,他才會懂得……真正的深意。
但若是無法成功,源賴光便只能遺憾地說一句,這本來很被他看好的一振鬼切,最終成了失敗品,便注定——他不是源賴光想要的那一振。
源賴光不會為他停留的,他不會為失敗品再多費一點心思,盡管這事實本身會讓他感到一些遺憾。
他確實很看好這一振鬼切,最重要的是他是他全身心培養(yǎng)出來的作品,是本屬于他的世界的東西。
“賴光大人要離開了啊。”
小紙人安倍晴明看著庭院里紛繁綻放的花朵,平靜地說著。
源賴光的目光在綻放的串串紫藤花上停留了一會,沒有回答他,抬腳便離開了。
一陣風吹過,小紙人被吹了起來,躺在了地上,再無了動作的聲息。
“喂,那個晴明……”
源博雅恰好找來,卻再也沒有聽見那來自未來的晴明帶著笑意的回應。
“走了啊……”
他愣了一下,最終蹲下?lián)炱鹆四菑堃呀?jīng)失去了效力的白紙。
源博雅心里總有種不知名的滋味,盡管這個小紙人晴明和他熟悉的友人白晴明不同,總是逗弄欺負著他。
過了一會,似乎是悵然中體會到了另一種玄妙的感覺。
源博雅拿出了自己的名笛“葉二”,悠然的樂聲與天地共舞。
一曲奏畢,萬籟俱寂,靜寂中充滿著令人安適的氣氛。
“這是……”他驚訝地看著小紙人的背面,慢慢地顯現(xiàn)出一個家紋。
源博雅本來以為這是源氏的龍膽花家紋,但定睛細看,才發(fā)現(xiàn),居然不是,兩者相似卻略有區(qū)別。
是他不熟悉的圖案。
源賴光并沒有立刻離開這個世界。
事實上,他是去找了這個時代還活著的那個“自己”。
對他來說,此時的這個世界的“源賴光”,只能說是另一個平行世界的自己。
他們之間的區(qū)別,是從他假裝被鬼切殺死從而促使鬼切徹底成為惡鬼開始。
對于這個世界來說,死掉的是傀儡。
但對于審神者源賴光來說,他那時候雖然同樣是用的傀儡,卻經(jīng)歷了更為刻骨銘心的苦痛。</p>
正是因為熬過了那種痛苦,他才能夠沖破世界對他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