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云覺得確實(shí)如此。
如果那里壞了,一輩子都生不出孩子來了,對于將延續(xù)香火當(dāng)做人生頭等重要大事的古人們,是萬萬不愿意接受這樣的現(xiàn)實(shí)的。
然而梅幼舒的想法卻有別于梨云。
她看著窗下一抹艷色桃花,心里還是有些后怕。
她怕自己真的因?yàn)闊o知而傷到了對方。
也怕對方會后悔幫她,后悔對她好。
“姨娘,現(xiàn)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在王府立穩(wěn)腳跟。”梨云說道。
梅幼舒愕然看向她。
“咱們要快些懷上,只要你能趕在王妃進(jìn)府之前生下男孩,那他就是長子,就算是庶出,他也是有長子的尊貴的。”梨云小聲說道。
梅幼舒又露出了遲疑之色。
王妃……
她險(xiǎn)些就忘記了,珩王府遲早都是要迎來正式的女主人的。
那個(gè)人與那位珩王殿下并肩而立,與珩王分甘同味,共享尊榮,是唯一一個(gè)可以站在他身側(cè)的女子。
那個(gè)出身高貴,端莊賢淑的女子叫珩王妃。
經(jīng)了一夜動人春宵,君楚瑾白日里的心情是極好,眉眼間仿佛都帶著愉悅之意,與之以往刻板的模樣極是不同。
太子君盛寧瞅著他,終于瞅出些門道了。
“聽得皇叔今日得了個(gè)嬌艷動人的妾室,我原先還有些不信,只是如今看來,是真的了。”君盛寧說道。
君楚瑾回過神來,看著他臉頓時(shí)又陰下。
“叫你將今日朝廷上王商壬與趙衙的見解寫下,你倒是寫了沒有?”
君盛寧面前的紙上一片空白,只滴了個(gè)墨水滴,只怕還是對方走神的時(shí)候滴上去的。
君盛寧訕訕一笑,說:“皇叔快別說這些了,王商壬比狗腿子好一些的地方就是他會用文縐縐的方法溜須拍馬,趙衙與他一向不對付,自然就吵起來了,其實(shí)他們兩個(gè)的見解還不都是眾臣集結(jié)成兩路的意見,又不是他們自己想的。”
他的想法總是千奇百怪,不等君楚瑾卷起袖子,他便閉上嘴低頭開始龍飛鳳舞寫起來了。
待到兩個(gè)時(shí)辰過去,他才好不容易在君楚瑾這里交代結(jié)束。
等到午膳時(shí)候,他二人便坐在一處,君盛寧又問他:“你那小妾長得好看不好看,我聽說是大理寺少卿梅正廷的庶女,你怎么相中人家的?”
“不對,小叔叔你百八十年都不肯看美女一眼的人,為何就突然開竅了,難道說……你是被小妖精騙了?”
君楚瑾默然吃著飯食,懶得理會于他。
可是君盛寧愈發(fā)腦補(bǔ)得停不下來了。
“小叔叔是不是忘記了我的前車之鑒,那些送上門的女子多半都是別有用心的,尤其是那種楚楚可憐的、一看就叫你覺得心生憐惜的小丫頭片子,嘴里還喊著不肯嫁給你的都最會騙人了。”
君楚瑾頓了頓筷子,仿佛自己的膝蓋上插了好多支箭般。
“我不介意。”他終于大發(fā)慈悲地回復(fù)了對方一句。
君盛寧看著他,連筷子都驚掉了。
一向清心寡欲的珩王殿下說他不介意被小妖精勾、引。
這話若是傳了出去,只怕滿京城的小妖精們都會對這塊唐僧肉圍追堵截,拆吃入腹了。
君盛寧一副牙疼的表情瞪著君楚瑾,等吃飽了飯,他還托著下巴繼續(xù)看著君楚瑾。
“皇叔,那女子若是真心喜歡你,往后你娶了王妃,她定然會拈酸吃醋的。”君盛寧灰溜溜地說道:“不過女子總是渴求太多了,你都不知道,我家里最近一個(gè)小妾就是的,變著法子要我說喜歡她愛她才高興,還偏想向我提條件,要我答應(yīng)她事情。
我原本還是很喜歡她的,偏偏興趣都被她這樣急功近利的心給攪合沒了,只好給她錢財(cái)放她走了。”
“她向你提什么條件?”君楚瑾不動聲色地問道。
君盛寧撇了撇嘴,“無非就是要維持她的地位,往后不管娶了多少女人,都要最疼愛她一個(gè),你說,我若最愛她了,我的太子妃怎么辦?”
君楚瑾聽了這些話卻又沉默了下來。
女子的渴求很多么?
可是梅幼舒卻從來沒有向他提及過什么要求。
她那樣小的膽子,便是真的有了請求,只怕也是不敢說出口的吧?
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心道小姑娘就是麻煩。
只是她若是也提了要求,要他這一輩子只喜愛她一個(gè)人怎么辦?
這種問題逐漸盤亙在他心底。
待君楚瑾回了府去,他似乎仍舊在思考著這個(gè)問題。
如果他隨便就讓對方向自己提條件,豈不就是在助長對方的嬌縱之氣,叫對方得寸進(jìn)尺?
君楚瑾想著,便看向了微珀。
微珀眉心一跳,便聽他問道:“梅姨娘的生辰是什么時(shí)候?”
“回王爺?shù)脑挘芬棠锷谒脑率弧!?
四月十一……君楚瑾心中暗暗記下,隨即便問道:“查看看是哪一日。”
微珀則是額角用力抽了抽,對他說道:“就是今日。”
君楚瑾這才頓住了腳步看向她。
就是今日,那么小姑娘為何不今日邀他一起用膳,反而要在昨日?
難道說,她是特意提前一天來提醒暗示他的,想要他主動來哄哄她?
“我知道了。”
他說罷便又出了府外。
等到天黑,君楚瑾才回來。
彼時(shí)他扯下氅衣,徑直去了海棠院。
他本以為今日梅幼舒至少會為自己慶賀一番,但海棠院里靜悄悄的,似乎很早就睡了。
那漆黑寂靜無聲的院子便是最好的證明。
最后還是微珀敲開了宋嬤嬤的門,宋嬤嬤才給他們進(jìn)去。
君楚瑾將她們揮退,便獨(dú)自推門進(jìn)了屋去。
次臥的房間格局他已然熟悉,就算不點(diǎn)上燈,他也能看個(gè)大概。
況且今夜銀月明朗,銀霜便從窗戶里鉆進(jìn)了,鋪躺一地。
小姑娘的繡花鞋子整齊而乖巧地躺在了腳踏上,就像小姑娘乖乖的樣子,整齊又順眼。
君楚瑾在床前立了一會兒,便伸手將床頭的蠟燭點(diǎn)燃,屋里便透出了一絲亮堂。
梅幼舒揉了揉眼,看到床邊一個(gè)漆黑的影子,嚇得險(xiǎn)些叫出聲來。
“怎么是您?”
她看清楚他的樣子,才微微松了口氣。
君楚瑾道:“你今日怎么睡得這么早?”
梅幼舒扯了扯被子,睡眼惺忪道:“想來是今日天黑的早。”
君楚瑾抽了抽唇角,覺得小姑娘這個(gè)回答真是叫人無力反駁。
“起來。”他對她說道。
小姑娘掩唇打了個(gè)哈欠,有些委屈地看著他,卻又不敢違背他的要求,便掀開了被子,拿起架子上的衣服往身上套去。
待她坐在床邊系著衣帶的時(shí)候,君楚瑾便忽然蹲在她腿旁,抓起了她的小腳。
梅幼舒掙了掙,顰眉道:“您抓著我的腳做什么?”
君楚瑾?jiǎng)t是拿起地上的鞋子替她套上,說:“你動作再慢一些,我就不準(zhǔn)你穿著衣服出去了。”
小姑娘聽了這話瞪大了杏眼,余下的一點(diǎn)睡意也被他給嚇飛了。
不準(zhǔn)穿著衣服出去,那不就是要叫她裸奔?
小姑娘眼前頓時(shí)霧茫茫的。
她不要……她又不是春宮冊子里的小人,可以不害臊光著身子跑來跑去。
直到最后,君楚瑾牽著她出了府去,將她帶去了整個(gè)京都最高的九層寶塔。
梅幼舒腳軟爬不了幾層,最后也是君楚瑾將她抱上了頂層去的。
她見他爬到第九層時(shí),額上都沁出汗來,便有些慚愧地掏出帕子來替他擦了擦汗。
君楚瑾感受小姑娘指尖的溫柔與撲鼻而來的清香,心里頓時(shí)軟和了下來。
他將小姑娘牽到陽臺上,讓小姑娘摸一摸角上的銅鈴。
梅幼舒雖是不解,但仍舊傾過身子將那碩大的銅鈴撫了兩下。
在她的掌下,便有一種空靈的嗡響聲。
涼風(fēng)清爽地掠過她耳畔,她覺得這種聲音很是神奇,像是困倦時(shí)候催眠的曲子,又像是一種令人心神安定下來的撫慰。
只是她垂下眸,卻驟然看到了極為遙遠(yuǎn)的地面。
這樣陡然拔高的距離讓梅幼舒忍不住一陣眩暈,好在君楚瑾一直都拉著她,才沒教她嚇得坐在地上。
“我父親曾告訴過我母親,在生辰之日上來摸摸頂尖上的鈴鐺,這一整年的晦氣都會被蕩去。”君楚瑾對她說道。
小姑娘“啊”了一聲,覺得有些驚奇。
“早知我方才就多撫它幾下了。”她小聲地說道。
只是很快,她卻又愣住了。
今日是四月十一,是她生辰,她都忘記了啊。
她抬眸怯怯看向身邊的男子,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這是您給我的禮物嗎?”
不僅記得她的生辰,還將這么寶貴的秘密告訴了她。
這可是一個(gè)可以去掉一整年晦氣的方法——
在小姑娘的心里,她竟對對方所說的話深信不疑。
君楚瑾撫了撫她柔滑的面頰,道:“不是。”
“看在你入府以后尚且算是安分守己,本王今日許你一個(gè)要求。”他挑眉說道,“你可以提出任何愿望。”
梅幼舒覺得這個(gè)禮物就更是稀奇了。
她顰眉想了一會兒,道:“那……我想在院子里種一些桂花行嗎?”
君楚瑾原本溫和的臉色頓時(shí)就變得硬邦邦的。
“不行。”
啊……這么簡單的愿望他都不能答應(yīng)。
小姑娘好生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