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尖著聲音訓斥,原本有所爭執(zhí)的兩人才停了下來。
一個是倚麗宮鐘妃身邊的大宮女素兒,她手里還提著一個食盒,張德勝一瞧,心里就明白了,感情這是奉命給陛下送點心來了。
另一位就穿的極為簡陋,一件單薄的外衣被雨淋得濕漉漉的,發(fā)絲間還滴著水,狼狽得不像樣,也不說話,光跪在那,面上的死氣沉沉,赫然便是安夏了。
素兒不屑地瞧了一眼安夏,又迅速換上笑臉,“張總管,娘娘叫我給陛下送些親手做的點心來。”
張德勝一個眼神,身后的小公公就接了過來,他笑得別有深意:“雜家會交給陛下的。”
素兒這才打著傘回了。
張德勝嘆了一口氣,將跪著的安夏扶起來道:“倚麗宮的就這脾氣,你來這可是娘娘吩咐了什么”
他對安夏的態(tài)度還算好,畢竟都是從太子府出來的老人了,再加上唐灼灼先前對他多有恩惠,怎么也要給這個面子。
見安夏抿唇不說話,張德勝只得站起來道:“今日這殿,你怕是進不去了,娘娘若是有什么話吩咐,我可以說與陛下聽聽。”
安夏的聲音極低,甚至可以融入外頭淅瀝瀝的雨聲里。
“娘娘沒了。”她艱難出聲,眼淚水一直流,“方才屋里漏雨,我掌燈想去看看娘娘,才發(fā)現(xiàn)”
張德勝細紋密布的臉上一抖,手里的拂塵都險些捏不住,再也顧不得什么,抓了安夏就跪到了殿里頭。
崇建帝像是有所感應,如鷹般銳利的眸子落在安夏身上,冷硬的心底突然生出一股不安來。
唐灼灼再有意識的時候,就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飄在自己尸體的上方,躺在硬板床上的自己面色蒼白如女鬼,嘴唇也開始發(fā)紫,更別提一床的血污,她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
自己這是靈魂出竅了嗎
唐灼灼望著完全沒了生機的自己,目光里倒是有些悲戚。
冷宮的女人,縱使自己還保留著皇后的名分,也多是草草下葬了事。
就在她這樣想的時候,一道明黃色的身影如風,才進了破舊的屋子,就一眼瞧見了躺在床上沒了聲息的她,后頭還跟著跌跌撞撞的安夏和張德勝等人。
唐灼灼睜大了眼,沒有想到崇建帝居然會來冷宮這種地方。
三年沒見,崇晉帝依舊是記憶中那副冷峻的樣子,只是眼有些紅,有力的掌也緊緊握成了拳頭。
明黃色的龍袍沾了腥咸的雨水,變得有些褶皺,唐灼灼不由自主地跟在他身后,半分控制不住自己的動作。
屋里屋外烏泱泱跪了一大片人,甚至來了些消息靈通的妃嬪,都在外頭的雨里跪著,神情哀戚,唐灼灼聽了卻是半分波動也沒有。
眼睜睜看著崇建帝把自己冰涼的尸體擦拭干凈,甚至連嘴角的黑色血污也不放過,表情明明那么嚇人,動作卻像是對待世間珍寶一樣。
唐灼灼喉間有些發(fā)哽。
“朕將王毅打發(fā)去守墓了,他三年前就娶了妻,你終還是不信朕。”
這是唐灼灼聽到崇建帝說的第一句話,這話如同一陣狂風,將她心底層層的僥幸吹垮,明明是虛無的身體,她卻覺得周身極冷。
“朕一直等你回來,誰知你竟是死也情愿死在冷宮。”
男人低沉的聲音里夾雜著一絲罕見的脆弱,又似乎帶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溺寵。
唐灼灼從未見過這樣的崇建帝,他一直以來是個殺伐果斷的君王,除了冷漠和暴怒的神色,她再沒有見過他旁的表情,如今見著了,竟是這樣的場景。
她的靈魂飄蕩了一個月的時間,飄到了江源荒涼的妃陵,看到了暗地里咒罵她的王毅,也看到了他后院的那十幾房姨娘。
從心如死灰大徹大悟,用了不過短短幾日的功夫,冷宮三年凄苦的日子都未磨平的幻想,被生生挫成了灰,回首看看,她自己都覺出可笑來。
唐灼灼又回到了皇宮,飄進乾清宮里,看著她素來不關(guān)心的男人暗自頹廢神傷,看到了他畫的那一卷畫像,聽到他夢中極不安穩(wěn)的一聲嬌嬌。
是了,以前還未鬧翻的時候,床笫之事上他最喜啞著聲音喚她嬌嬌了。
她越發(fā)的虛弱了,再也去不了旁的地方,只日日在乾清宮望著崇晉帝,他批奏折的時候湊上去瞧幾眼,他寫的字是極好看的,只可惜她不懂政務。
到了最后一日,唐灼灼的身體近乎透明,她終是覺得有些遺憾,大概也明白了自己為何會遇上靈魂出竅這等離奇的事。
許是老天都有些看不過去了,她這一生榮耀到極點,臨到頭來識人不清,凄涼到了極點。
這日晚間,瘦削了許多的崇建帝背負著手,瞧著案桌上平鋪的畫像,一身的凜冽盡數(shù)收斂下來。
唐灼灼飄到他身側(cè),聞到一股子清爽的薄荷香,崇建帝撫著畫像上的人,終是開了口:“嬌嬌,待朕百年后與你合葬,可好”
“也不知你會不會又鬧脾氣。”
男人有些無奈的聲音傳到唐灼灼耳里,她使了全身力氣,伸手撓了撓他溫熱的掌心,旋即視線就徹底黯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一句話,希望你們喜歡,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