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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鴆并沒有要多的時間可以用于消沉,身體稍稍好了一些后,他就選擇了返回學校。
這幾天在家中渾渾噩噩,他曠掉了所有的課,甚至斷掉了和外界的聯(lián)系。
身上的東西全都遺落在了金碧輝煌,而他根本不想要再去第二次,更不想要聯(lián)系那個陌生的男人。對方毀掉了他平靜卻幸福的生活,于他來說,如同一個披著人皮的惡魔。
教室還是在熟悉的地方,阿鴆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進去,很快遇到了熟悉的人。
室友朝著他招手“蘇鴆,這幾天怎么沒來上課打你電話也不接,謝老師還問起你呢”
阿鴆低聲道“生病了。”
他的氣色看上去的確不太好,整個人透著一種異常憔悴的蒼白,看上去就像是大病初愈一般。
室友嚇了一跳,連忙道“現(xiàn)在好些了嗎”
阿鴆點點頭“好多了。”
蘇鴆其實和同寢室的舍友關系還不錯,多少也有兩三年的同屋時光,若果不是因為陸明柯的高調(diào)追求,恐怕他直到現(xiàn)在,也不會選擇搬出宿舍。
自然,那天電話向他求助的王傳恩,也是他的舍友。
課間的時候阿鴆掃了掃,看到了坐在后排的王傳恩,似乎沒有想到他會看過來,王傳恩嚇了一跳。
阿鴆忽然離開位置,走了過去。
王傳恩結結巴巴道“蘇,蘇鴆怎么了,你好些了嗎”
他看著來到眼前的人,又是慌張又是心虛,害怕這一切被戳破,拼命地想要讓自己冷靜下來。他其實并不后悔做這件事情,誰讓蘇鴆搶走了呢,然而只要想到那天那個氣勢迫人的男人,心中就有一種說不清的畏懼。
“我那天本來想送你回學校的,但是你醉的太厲害了,只能給你開了一間休息室”
阿鴆的面色變得更加蒼白了,這讓他無可避免的想起來那些糟糕的記憶。他想要問王傳恩,但是根本沒有辦法說明,接下來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或許是出了什么差錯
“他們還找你麻煩了嗎”
王傳恩立刻搖頭“沒有了。”猶豫了片刻,又吞吞吐吐道“阿鴆,我家里老人生病了,暫時拿不出來那么多錢”
阿鴆并不太在意的“沒關系,不著急。”
王傳恩大喜。
按照阿鴆腦海里讀取到的片段,那天蘇鴆根本沒有一點猶豫直接選擇了去金碧輝煌救人。在蘇鴆看來,盡管他和王傳恩的關系只是一般,但情況緊急,對方又求到了他頭上,總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不管。
而蘇鴆又得到了什么呢
一杯加了料的烈酒,一張足以毀掉他的房卡。
人心吶
一腔真心實意的蘇鴆,又怎么可能猜到,自己毫不猶豫去救的同學,實際上卻包藏禍心。
那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圈套。
阿鴆和自己的導師進行了聯(lián)系,看著他的氣色實在是不好,導師特別囑咐,讓他回去多休息幾天,活動的事情先不急。
他的導師名叫謝渡橋,算得上是學院里的一位大拿。蘇鴆正是謝教授的得意弟子,自從進校以后,就一直都跟著他。
他暫時不想回家,于是選擇了宿舍,床位還保留著,休息并不是問題。
見他回到宿舍,舍友們倒是很高興,提議聚餐慶祝,幾個人當下直奔校內(nèi)老地方,改善伙食。
“蘇鴆,歡迎你回到我們的大家庭”
“謝謝”
看著舍友們真誠的神色,被歡快的情緒感染,阿鴆的心情也變得好了一些,唇邊不自覺帶著點兒笑。
王傳恩突然開口“蘇鴆,那你男朋友呢,他同意嗎”
火熱的氣氛頓時變得尷尬一片,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轉向王傳恩時,不由得帶上了埋怨的神色。
陸明柯之前高調(diào)追求蘇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搬出去的時候還請舍友們聚了一頓餐。這時候蘇鴆神色憔悴的決定搬回來,大家都猜得到出了問題,但十分心有靈犀不談,小心翼翼的避開。
偏偏王傳恩,怎么哪壺不開提哪壺
阿鴆的眼睫顫了顫,嘴唇輕輕抿了抿,說不出的脆弱可憐。見狀立刻有舍友要岔開話題,阿鴆已然開口“沒有男朋友。”
似乎是想要強調(diào)一般,低低地重復了一遍。
阿鴆抬頭,看著眾人關切的神情,忽然間,笑了一聲“我恢復單身了。”
“噢耶,那好啦,來來來,慶祝單身”
“單身快樂”
眾人連忙插科打諢,唯有王傳恩,勉強的笑了一下,混在其中,神色莫名。
阿鴆正式搬回了宿舍,他想要借助熱鬧的生活,把那些不愉快的記憶遺忘掉。
這天課后,他的導師單獨叫住了他,笑道“之前掛在畫廊的那幅畫已經(jīng)有賣家看中了,據(jù)說賣家很是欣賞。”
“真的嗎”阿鴆有些高興,這還是他第一次被導師允許在畫廊寄賣,原本還做了一直無人問津的打算,沒想到這么快就被人買走了。
“那是自然了。”謝渡橋笑著,很是高興,“學院的這次活動對方也十分支持,今晚如果沒有事,就跟我去見識一番”
阿鴆點頭,不由自主笑起來“您是老師,您說了算呀”
謝渡橋見著他高興的樣子,一邊笑一邊搖頭“哪里我說了算呢,我也不是一言堂的嘛,咱們還是要講究民主的嘛噢,記得通知你的幾個師兄師姐。”
阿鴆立刻答應。
這些天以來,終于遇上了一個好消息。
他也很好奇,究竟是誰會對著自己的畫大加贊賞呢
雖然這種活動不是第一次參加了,但是阿鴆還是不由得緊張。
無他,這是他第一次有畫作賣出去。
謝渡橋常常說,既然功力不到家就沒有出去的必要,是以一直對他們卡的十分嚴格,生怕砸了招牌。
據(jù)說這次的投資人爽快且好說話,地點選的是他們常去的老地方,足可以見誠意。
包廂外已經(jīng)有服務生等待,見著他們一行人過去,連忙微笑著推開門。
門內(nèi)賓主盡歡,然而余光里看到主位上男人的剎那,仿佛一桶冷水順著天靈蓋瓢潑下來。
是那天那個陌生的男人
陸明川玩味的看著包廂門口處的少年。
以他的身份,起身迎接謝渡橋足以彰顯尊重,寒暄之后,目光自然而然的投向了門口。
少年臉色冰一樣的瓷白,讓人只想要握在手中摩挲。
“謝教授,這就是您的高足”
謝渡橋當即笑道“對,我最得意的學生,蘇鴆。陸先生之前看上的那幅畫就是他的手臂”
陸明川聞言,目光悠悠的逡巡著,自然而然的笑了起來“喔,原來是蘇鴆同學的大作呀,果然是名師出高徒”
阿鴆僵硬的站在門口,定定的看著那個身形挺拔的男人,一步都再沒有辦法朝前走。
此刻,男人英俊的面容上帶著微笑,言談舉止間魅力四射,于他來說,卻如同地獄中的惡魔。
那一夜的事情就如同一場夢魘,再一次在眼前出現(xiàn)。阿鴆拼命地想要將那件事情遺忘掉,可他根本就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有一天再度遇見
甚至這么快。
連一個星期都不到。
陸明川風度翩翩,微微笑著,朝著他伸出了手“常聽說謝教授有一位得意弟子,久聞不如一見”
阿鴆渾身冰涼,那一瞬間甚至產(chǎn)生了落荒而逃的沖動。
逃
離開這里
離開這個夢魘一樣的男人。
可是他連拒絕都不能夠。他僵硬的站在門口,他的導師回過了頭。
謝渡橋對其中激涌的暗流一無所知,帶著和煦的笑容,微微有一些詫異“蘇鴆”
阿鴆顫抖著伸出了手,被男人立刻握在了掌心,下一刻他只覺得手背酥酥麻麻,被人用指腹輕輕摩挲著。一激之下他立刻要甩開,然而男人的手如同鐵鉗,卻根本掙也掙脫不掉。
陸明川笑聲低醇,意味深長“好名字。”
眾人魚貫而入。
身為教授,謝渡橋和陸明川坐在一處,而阿鴆直接選擇了最遠的位置。傳菜口并不是一個好地方,通常蘇鴆都坐在老師的身旁,然而他自愿讓出,自然有其他人填上他的位置。
阿鴆坐在了最遠的門邊,卻正正在陸明川的對面。
那個男人舉起了酒杯,唇角微勾,遙遙的朝著他一笑“蘇小畫家,敬你一杯。”
一旁的謝渡橋笑意連連,老懷甚慰“蘇鴆,陸先生可是非常欣賞你的畫呢”
阿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有那么多雙眼睛都看著他,尤其是正中對著的、笑意深深的男人。
有那么一瞬間,他竟然有一種全身上下衣物都被悉數(shù)扒光了的錯覺,仿佛此刻正赤身裸體的站在大庭廣眾之下。
謝渡橋意識到了不對勁,疑惑道“蘇鴆”
阿鴆如夢初醒,僵硬的在唇邊碰了碰,卻連嘴唇都沒有沾濕。
這個反應堪稱是無禮之極,氣氛一時僵硬。
謝渡橋不得不打圓場“我這個弟子一向都沒什么酒量還請見諒。”
“是嗎”陸明川似乎是笑了一聲,意味深長。
阿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來了。
滿桌美味珍饈,吃在口中和嚼蠟沒有什么區(qū)別,他坐在桌前,就如同在受刑一樣。
不遠處一道目光若有若無的黏著他,肆無忌憚的打量,當他憤怒的投去目光時,甚至好整以暇的舉起酒杯,朝他示意。
陸明川。
那個魔鬼一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