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副將?”褚子陵吃了一驚,“那定遠城怎么辦?”
“父親來信提了此事,我正好在望城呆得煩了,索『性』寫信回了父親,去代守定遠城,不然留張督軍一人在城中,怕是智謀有余,武力不足。獨木難支啊。”池小池垂眸道,“你莫與他人提及,私下里多備些上好的傷『藥』,待到了邊關,隨我一道去探望溫叔父罷。對了,千萬要裝作以為他是被南疆人所傷,不然以溫叔父的『性』情……”
褚子陵點頭。
他隨時停云去過邊關,見過溫非儒,那是個五大三粗卻死要面子的漢子。
以他的『性』格,怕是寧可一頭撞死,也要咽了這個悶虧。
他道“公子,我記下了。”
同他交代完畢后,池小池去湯池中簡單沐浴了一番,折返回屋中,卻見阿書直直跪在他房前,直抹眼淚,婁影坐著輪椅,頭戴遮光的冪籬,在他面前溫言勸說著些什么。
池小池好奇“這是作甚?孟姜女哭長城還是楊白勞求黃世仁?”
阿書聽不很懂,膝行至池小池跟前,深叩一首,道“公子,我……小的,也想隨您去鎮(zhèn)南關。”
“你?”池小池蹲下來,一臉的哭笑不得,“你從小武藝便不足,去了能做什么?”
“牽馬墜蹬也好,伺候公子飲食起居也罷。”阿書抹淚道,“小的不愿在家等您了,太熬人了。您不知道,先前您上戰(zhàn)場,遞上來的戰(zhàn)報一封接一封,小的整日在家提心吊膽,盯著那邊境地圖心焦,生怕哪一封戰(zhàn)報上,就……”
阿書說不下去了,哽咽兩下,年輕清秀的臉頰上皆是淚痕,眼中卻多了幾分決絕“阿書已把這些年來攢下的全副身家連夜送給了妹妹,雖不能保她一世衣食無憂,但已夠她許配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阿書要跟公子上戰(zhàn)場,哪怕回不來,也能求個安心……”
池小池一拍他的腦袋,嘖了一聲“說什么呢?今番與上次不同,又不是南疆造反,只是邕州城白副將不聽號令,傷了……”
說話間,池小池對婁影遞了個眼神過去。
婁影適時地阻止“……公子。”
池小池佯裝失言,馬上住口。
阿書有點懵懂地抬頭看向池小池。
池小池窘迫地紅了小半張臉,十足是個犯了錯的學生模樣“……先生。”
婁影忍不住想,他是怎么做到臉紅都能紅得這么真的。
“邕州?”阿書詫異道,“公子,我們是去邕州?不是錦雞陵?”
池小池略急促地打斷了他“阿書!”
阿書一噎。
池小池命令道“若你想要隨我去,不許對任何人提起此事,這是軍中機密,你可明白?”
阿書驚喜“公子允小的同去了?”
池小池一擺手。
阿書歡天喜地起身,說了聲自己去收拾干凈再來伺候公子,便匆匆鉆回自己的小屋,去收拾自己的儀容。
池小池笑罵一聲不穩(wěn)當,掀袍登登登上了臺階,來到他家先生身前,推著他在廊下遛彎。
婁影回頭,輕聲道“一封根本不存在的信,也能被你用成這樣。”
“誰說不存在了呢。”池小池趴在輪椅上方,心情愉快地滑來滑去,“信可都在他們心里了呢。”
與時停云最親近、最得他信任的人,無非嚴元昭、嚴元衡、褚子陵與李鄴書四人。
他們四人,又能分為兩撥。
六皇子與十三皇子是皇族,如果是他們二人要搞事牟利,無非是爭權奪位、篡謀大權那一套。
起初,池小池是比較懷疑六皇子的。
然而六皇子明明想去南疆,卻并沒有去搶奪這個把握兵權、在軍中樹立威信的寶貴機會,甚至在十三主動申領后不再請求同去,顯然是對他有所避讓,不像是憋著一口氣要和十三相爭大位的樣子。
十三皇子雖然心中對時停云有意,面對邊疆之事,也是主動請纓,未曾推辭。
至少從目前看來,二人即使小節(jié)有損,大節(jié)也無虧。
對兩位皇子初步的試探過后,下一步便是時停云的身邊人。
池小池并不擔心他們是哪位皇子的眼線,只擔心他們的心思,是否大到懷有吞天之志。
在昨晚,他已修書一封,通過家中豢養(yǎng)的信鴿寄送給遠在鎮(zhèn)南關的時父,還特地用了一張“送必達”卡片,確保這封書信只可能被時驚鴻收到和打開。
信中,他寫道“家中生變,盼父相協(xié)定遠溫叔,邕州白叔,孰地來敵,佯傷詐敗。”
池小池不能排除身邊兩名小廝都是『奸』細的可能。
只要他們私下接了頭,交換了信息,便會馬上意識到時停云懷疑了他們的身份,到時候定然會采取其他措施,要么狗急跳墻,要么溜之大吉。
自然,也不能排除那『奸』細警惕『性』高的可能,即使得知消息后也按兵不動,白白放過打個勝仗的機會。
但池小池相信,他們當中若真有異族探子,潛伏到自己身邊,隱忍多年,總要選準時機,做些事情證明自己才是。
再說,他們按兵不動,對池小池而言是于己無損的事兒,何樂而不為呢。
池小池推著輪椅,含笑道“定遠溫非儒,邕州白鏡湖。就看哪邊會受襲了。”
……
主神空間,“須臾之間”內。
暗紅『色』的主腦緩緩蠕動,密切關注著池小池那條世界線。
只是它的心情實在算不上愉悅。
在看到趁著夜『色』從望城內飛出的又一只信鴿后,主神真的很想把那只鴿子打下來。
然而這種涉嫌嚴重違規(guī)的行為,它也只能想想作罷。
……真是個蠢貨!這么沉不住氣!
它正暗罵間,陡然聽到“須臾之間”外傳來一通『亂』聲。
這些日子它已經(jīng)被一樁接一樁的事情弄得焦頭爛額,不由氣道“怎么回事?!又在『亂』什么?”
“須臾之間”的大門被砰然推開,跑進來一個一腦門子汗的系統(tǒng),吁吁直喘氣,臉『色』煞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主神急了“說話!”
“老板,我們上周遞交的報告……”那系統(tǒng)吃了一嚇,說話反倒順暢起來,“就是,就是說明系統(tǒng)被異常能量闖入的報告,被修改了……”
“……修改?!”
系統(tǒng)哭喪著臉,哆哆嗦嗦地把顯示屏上的內容投『射』到公屏上。
原本白紙黑字的嚴肅報告,被篡改成了一個經(jīng)過高度磨皮柔光的男人表情包。
“你好『騷』啊gif”
……還t是動圖。
……還t布滿了一百頁。
一百個人同時開口說你好『騷』啊,精神污染可想而知。
主神心神俱裂“發(fā)送過去的時候為什么不檢查?!”
這個系統(tǒng)是專門負責撰寫報告的,看樣子也被荼毒得不輕“昨天發(fā)過去前……我檢查了……可是,主系統(tǒng)發(fā)了回信,問這是什么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這東西有問題……”
“你是廢物嗎?!”主神動了真火,“查!給我查!昨天誰進過你的辦公室?有機會碰到你的電腦?”
“有……”系統(tǒng)顫抖道,“129,872,399,737,121,還有089……昨天是我值班,所以進來問事情的有很多……”
主神勉強冷靜了下來“089先不用管他,把剩下的人都一個一個調查清楚!”
系統(tǒng)顫聲“不,老板……主系統(tǒng)說,我們最近總是出事,要派監(jiān)察系統(tǒng)再來進行一次全面審核……”
主神一窒“滾出去!”
那系統(tǒng)便滿頭大汗地滾了。
門一合上,ai就開口征詢主神的意見“您好。我們扣留的那條未發(fā)放的世界線……”
主神聲音愈發(fā)冷了,幾乎是在咬牙切齒“裝作延遲!能扣一段時間是一段時間!”
事情很快傳開了。
坐班的023心情不壞,光腳架在桌子上噼里啪啦打游戲“管寫報告那個馬屁精總算倒霉了。”
089握住芒果,『操』縱著能量把芒果皮削掉“他干什么了?”
“你忘了?”023瞥他一眼,“當初61格式化的時候,他說61的記憶沒清理干凈,跟腦花報告了,把他扔進去第二回,忒不是東西了。……哎,我說,就你這記『性』還當人爸爸呢。”
089一樂,拖長聲音“啊——”
023張嘴“啊。”
089會意,拿小叉子扎了新鮮的芒果塊投喂給023,同時在自己的備忘錄中刪掉了那個馬屁精的名字。
在那馬屁精上面,還有七八個已經(jīng)被刪掉的系統(tǒng)編號。
089一直以來的人生信條是,只要你成為一個安詳?shù)膹U物,就沒人能利用你。
但他也會把那些混雜在系統(tǒng)中、負責給主神打小報告的狗腿標記出來,記在備忘錄上,等待著某個時機,拉他們出來挨一下雷劈。
他相信,主神不管對061和池小池動了什么手腳,最快今晚,最慢拖到主系統(tǒng)來視察前一天,都得給撤回去,一切都將回到正軌。
而他的預想沒有出錯。
因為系統(tǒng)內外的時間流逝速度不同,池小池在即將動身前往鎮(zhèn)南關的前夜,突然犯起劇烈的頭痛來。
這次,世界線是毫無預警地塞進他腦子里的,接收的過程格外痛苦,有那么幾秒,池小池眼前一片昏黑,什么都看不見了。
他被驚醒的婁影從背后緊緊摟著,身體蜷縮,牙齒咯咯地發(fā)著抖,過了許久,眼前才浮現(xiàn)出一個少年的影像。
他坐在被血泥污染的山坡上,微微喘息,腿往前支著,小腿迎面骨微微凹陷,像是斷了,他腳下扔著一個被砍爛了的銀盔,身側倒臥著他奄奄一息的白馬。
他身側『插』·著彎了的白銀·槍,沾滿已干涸的鮮血的睫『毛』看上去格外長。
風從他身后刮到身前,撩起他的發(fā)帶,讓他看上去像是噙咬著染血的發(fā)帶,在發(fā)呆。
那是十三皇子嚴元衡第一次赴邊疆時,看到的戰(zhàn)場上的時停云。
他看到自己,搖搖晃晃地起身,拖著傷腿下拜,眼里盡是少年人的清光。
他笑得燦爛,一如既往地沒什么禮節(jié)“元衡,你來啦,見到你真好。”
嚴元衡上前攙扶“是父王派我前來支援……”
時停云與他雙手交握,抬起眼來,笑顏晃人得很“那便謝皇上,恩賜十三皇子于末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