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 婢女們守在門外, 手中捧著銅盆、香薰等物, 不一而足。白芷身為首席陪嫁丫鬟當(dāng)然站在最前面, 她又探頭朝窗格里看了看,眉間漸漸籠上焦灼。
銀珠悄悄嘀咕“都這個時候了,娘子怎么還沒動靜?按照往常,早就起了。”
白芷瞪了銀珠一眼, 銀珠趕緊低頭,不敢再說。白芷伺候虞清嘉這么多年,她當(dāng)然知道現(xiàn)在比虞清嘉正常起床時間晚了太多, 可是, 新婚和閨閣時期能一樣嗎?
白芷想起昨夜的事情,本來是小姐的大好日子,結(jié)果卻被一伙人圍住了王府, 雖然很快這群人就被真正的精兵反殺, 但是著實將眾女眷嚇了一跳。
白芷可以說是從小看著虞清嘉長大, 和虞清嘉亦仆亦姐,她想給自家小姐一個完美的婚禮,然而略顯倉促的定親, 行程快得過分的六禮,以及昨夜的正日子, 好像怎么看都稱不上完美。白芷心中略感遺憾, 但是她想起昨日瑯琊王的做法, 心里那一丁點遺憾就被滿意沖沒了。即使王府都被不明人馬圍了起來, 瑯琊王都堅持行完合巹禮,將小姐安頓好才出去,用心程度可見一斑。昨夜所有觀禮的賓客都見證了這一幕,白芷就親眼看到府外圍兵散去后,眾夫人臉上那復(fù)雜又忌憚的神情。
白芷心中不無得意。她們家六小姐從小錦衣玉食、精心教養(yǎng)著長大,虞家和普通庶族門第有如天塹,但是也只是兗州一個普通豪強世家,曾經(jīng)最好的打算也只是和門當(dāng)戶對的世家公子結(jié)親,并沒有想過嫁入帝王家,更不會想到六娘會得到這位閻羅郡王的看重。瑯琊王的行為足以抵消婚禮上所有的不如意,可是今早的事情,又有些微妙。
昨天夜里本該是虞清嘉的洞房花燭夜,可是卻不得不獨守空閨,白芷心疼自家娘子,就勸虞清嘉先卸了妝,自去休息。可是虞清嘉卻不肯,還將她們都打發(fā)到外面。白芷沒法,只好退出去,小心注意著外面的動靜。然而白芷提了十二分小心,還是不知道瑯琊王是什么時候回來的,只知道一大清早,天還沒亮,瑯琊王就又離去了。
白芷肚子里開始打鼓,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正想著趁沒人好好問一問虞清嘉呢,結(jié)果等到現(xiàn)在,虞清嘉都沒有叫人進去。白芷又等了一會,終于下定決心敲門詢問,這時候里面?zhèn)鱽碛萸寮蔚穆曇簟斑M來吧。”
白芷無聲地松了口氣,推開門,領(lǐng)著兩隊侍女魚貫而入。白芷掀開帷幔,身后丫鬟立刻取出金鉤掛住,隔著屏風(fēng),一個模模糊糊的女子側(cè)影映入眼簾。
白芷小心地喚了一聲“娘子?”
“嗯。”虞清嘉撐著額頭,身上僅著中衣,一襲長發(fā)披散及塌。虞清嘉小幅地打了個哈欠,說“更衣吧。”
怎么說呢,昨天夜里,虞清嘉四舍五入就是沒睡。慕容檐走后她終于能好好躺一會,然而剛沾枕頭,天就亮了。
這種時候虞清嘉無比慶幸慕容檐分門立戶,獨自立府,偌大的王府里除了虞清嘉自己,再沒有其他主子。也就是說,虞清嘉無需給任何人請安,她大可想睡到什么時辰就睡到什么時辰。
但是虞清嘉要臉,她怎么可能干出這種事情。她今天已經(jīng)晚起了太多,再睡下去,豈不是讓滿府的下人看笑話?即便身上困得不行,虞清嘉還是堅持爬起來洗漱更衣。丫鬟捧著水、輿具、帕子跪在塌邊,虞清嘉只消做出一個起手式,她所需要的東西就正好遞到手邊。皇室雖然總被人詬病,但是在享樂這塊實在沒得說,訓(xùn)練出來婢女委實貼心。
虞清嘉婚后第一個清晨過得十分舒心。因為是新婚,她的衣服全是各式各樣的紅色,虞清嘉挑了件赭紅色紋金上襦,下面系著緋紅長裙,腰系七彩織絳。她換好衣服后坐在紫檀雕花鏡臺前,由著侍女將她的全部長發(fā)綰起,盤成發(fā)髻。
說來也是奇異,此時戰(zhàn)亂頻發(fā),人丁凋落,偏偏有著最華麗的音樂、辭賦和服飾,男子好傅粉,女子的發(fā)髻更是盛大奢侈,琳瑯滿目。今天是虞清嘉新婚第一天,上頭又沒有長輩壓著,不必擔(dān)心遲到,白芷卯了勁打扮自家小姐。虞清嘉的嫁妝里帶來了滿滿三匣子釵環(huán)、珠翠,白芷早就準備出來,她看到梳妝臺上還有兩個木質(zhì)細膩的盒子,奇怪問道“這是什么?”
王府里的侍女給虞清嘉福了一禮,說“這是殿下給王妃準備的發(fā)飾。”
虞清嘉驚訝,隨便挑了一個盒子打開。木盒分上中下三層,最底層是一個大抽屜,另外兩層都分位兩格,每個隔層都整整齊齊放滿了首飾。白芷驚住了,虞家亦是大家族,白芷絕不是沒見過好東西,可是她還是被慕容檐的手筆震懾到了。如果只是亮閃閃的金銀等物也沒什么稀奇,奇就奇在這其中每一支簪子都精美異常,隨便挑一支出來都足以作為壓陣之物。
王府的侍女見狀解釋道“這是殿下這些年來,一樣樣親自挑選的。這只是挑出來的一部分,庫房還另外有其他首飾。這是庫房的鑰匙,殿下吩咐了,如果王妃有興趣,可隨意去庫房挑選。”
陪嫁丫鬟們聽說這還不是全部,一個個都愣怔了,虞清嘉掃了鑰匙一眼,說“今日另有其他事,沒工夫去庫房,把鑰匙拿回去吧。”
王府侍女一動不動,甚至露出了為難的神色“王府,這是殿下吩咐的。”
虞清嘉無話可說了,她初來乍到,一上手就急急忙忙要王府的鑰匙,恐怕會被人看輕。反正虞清嘉又不缺錢,實在沒必要作此姿態(tài),可是她沒想到,她的推辭反倒給王府侍女出了難題。
虞清嘉只好說“好罷,那我暫時替殿下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