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法國巴黎戴高樂機場,清晨。
大廳之中燈火通明,人頭攢動,巨大的落地式玻璃窗將燈火透過出,也將飛機有條不紊地起落情景映照進來,瀟瀟灑灑的雨,走出安檢大門的時候,她看見了對面招手的女子。
“嗨,雅涵,這里。”
“若琳。”
接機的女子身材高挑,面容姣好,戴了一副黑框邊的眼鏡,穿一身優(yōu)雅的白色冬裝,一頭青絲在腦后隨意地綰起,與此刻身為大公司副總裁的雅涵有著類似的獨立氣質(zhì),只是更加平易一些,兩人在大廳里擁抱了一下,若琳伸手接過了雅涵的皮箱:“來得正是時候,巴黎的早晨感覺不錯哦。”
“沒有添麻煩吧?”
“哪里,我一個人住,巴不得有人來給我做伴。”
雅涵露齒一笑:“就怕把真正過來給你做伴的人給嚇跑了。”
“你呀……”
兩個女人說笑著從機場出去,若琳披上了一身米色的風(fēng)衣:“老實說,沒想到你真的會一個人跑來旅游,跟許默怎么樣了?”
“為什么你們總說我跟許默?”
“他追求你很多年了,你們不是一直都有在一起嗎?今年遇見麗珍還說,可能會結(jié)婚,我還做好回國的打算了呢。”
下著小雨,機場外晨風(fēng)微涼,道路、立交橋、來往的車輛、行人,燈光蘊在一片藏青色的細膩雨幕之中,現(xiàn)代城市在黎明前一刻那冰冷與溫暖交集的輪廓。若琳走向自己的小車,打開后車蓋,將箱子放進去,皺了皺眉:“怎么?都是謠傳?你對許默……”
那一邊的車門旁,雅涵的目光望向亮著燈火的機場大廳,微微皺了皺眉:“沒有在一起,不過……如果要結(jié)婚,我和許默似乎是最合適的,是這樣吧?”
“合適?”若琳將疑惑的目光望過去。
“合適。”
“唔……”
她點了點頭,不再說起這個話題,兩人坐進小車里,若琳發(fā)動了汽車,扭頭一笑。
“歡迎來到巴黎。”
二、
“人類在走投無路的絕望心境下會綻放出最強烈的光芒,人性、力量、鮮血、情操,如同燃燒一樣的爆發(fā),那也是每個人最燦爛的時刻……”
似乎聽某個叫做御守喜的蘿莉控似乎說過類似的話,但具體的事實……他從來沒看見過。
鮮血、火焰、死尸、倒塌的墻壁與狼籍的房屋,DVD中播放的音樂是某個合唱團的《歡樂頌》,滿身血漬的男人被綁在房屋中間的椅子上,用毛巾堵住了嘴,名叫諸神無念的男人就站在他面前,右手之上拿著一只鐵錘,當成指揮棒一般的打著拍子,雙眼微閉,在音樂中有些忘我。
“噠噠噠噠……圣潔美麗,燦爛光芒照大地,我們懷著火熱的熱情……噠噠噠噠噠噠噠……”
音樂演奏到某個時刻,砰的一聲槍擊響起在另外的房間里,隨后便是雜亂的槍聲,諸神無念陶醉的表情僵在半空,隨后,手中的錘子砰的砸了下去,將被綁在椅子上男人的一根手指砸得粉碎。他攤開雙手,目光望向破碎的房間。
“立明——道旭,拜托你們可不可以稍微安靜一點點,安靜OK?”
“OK,我會嘗試……”
那邊的槍聲中傳來了男人的回答,諸神無念眨著眼睛點了點頭:“太好了……”話還沒說完,手雷爆炸的轟隆響聲席卷了整個別墅,被削弱了的氣浪從門口翻滾了進來,將他的頭發(fā)吹得舞動起來。男人在那兒僵了半晌,終于無奈地嘆氣搖頭,目光轉(zhuǎn)回椅子上男人痛得扭曲的臉,轉(zhuǎn)到他被砸碎、鮮血肆流的手指,再轉(zhuǎn)回手中的鐵錘,臉上露出感同身受的痛苦表情,手足無措地比劃著手勢。
“喔……這真的是……你知道,我真的非常抱歉,喔……這一定很痛,但是我一旦被打攪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這是個……壞毛病。”他的雙手在空中舞動,隨后在男人扭曲的臉上拍了幾下,“美麗的音樂,壯麗的火焰,真是美好的一天,在這樣的一天里,你感受到了人生最燦爛的一刻,我們之間產(chǎn)生了激烈的碰撞,激烈的……想象一下,原本并不相干的兩個生命突然產(chǎn)生了如此激烈的交集,這應(yīng)該叫什么……宿命,不,緣分,就是緣分,約瑟夫……”
他與男人通紅的雙眼對視著,臉上帶著微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笑容,隨后,砰的又是一錘敲了下去,那男人額頭上青筋暴起,扭曲的臉上幾乎滲出血來。
“你看,就是這樣對不對?你一定感受到了這種交集是如此強烈,每次想到這種事情我都會非常激動……痛楚,痛楚能令人感受到自己的存活,何其美妙的感覺,雖然有的人在盡量避免它。約瑟夫約瑟夫約瑟夫,就是這樣的眼神,就是這樣……你知道嗎?從第一次看到你的照片我就知道我們可以成為朋友……”
他將手中的錘子揮動兩下,但沒有砸下去,另一只手從旁邊拿出一個CD盒:“你看,我非常喜歡這張碟,偉大的音樂,我們對于音樂有著相似的品味,但是……”砰的一聲,錘子終于砸了下去。
“但是我沒有在你的收藏里找到那首‘藍色的加勒比海’。”他翻找著架子上的CD,所有的東西被丟了一地,隨后他轉(zhuǎn)過身來攤了攤手,“這首歌能讓人感受到一種壯麗,猶如天籟,你有機會一定要聽一聽……你知道,我很樂意跟你詳細介紹一下這首歌的美好之處,但遺憾的是我們并沒有更多的時間了,做為朋友,我只希望你幫我一點小忙,告訴我他在哪里,你知道……你需要做的只是點一點頭,然后我就知道我可以把堵住你嘴的該死的東西拿下來,你說了,我離開,然后你可以去商店把那首歌買回來在無人打攪的情況下聽上一整天,睡上一個好覺……你看你的左手只剩下兩根手指了……”
砰——
“好吧……現(xiàn)在只剩下一根了……”
音樂持續(xù),槍聲也在別墅中持續(xù)著,片刻,窗外隱約傳來了警笛聲。警車在別墅外停下了。諸神無念深吸了一口氣,隨后沖著那邊大喊:“拜托——能不能讓這個世界稍微安靜一下”
“OK,我會盡量嘗試……”
另一邊房間的話音剛落,紅色的光焰從那邊窗**出,火箭筒的射擊劃破了夜幕,警車爆炸升騰起驚人的火焰,同時帶來了巨大的震動,音樂聲被這陣巨大的爆炸覆蓋過去,諸神無念揉了揉額頭,與面前的男人說話:“火箭筒,我都不知道他帶了火箭筒,你知道,他是個瘋子……”他走到一邊去調(diào)整DVD,伸手指了指額頭,“……這里有問題。”
兩人在音樂聲中持續(xù)對視著,諸神無念輕哼著歌曲,片刻,卻是伸手朝旁邊指了指,空氣中,房間的一側(cè)隱約傳來哭泣的聲音,被綁著的男人眼中還沒來得及露出恐懼的神情,諸神無念驀地轉(zhuǎn)向那邊開了口:“我說了一百遍了,可不可以安靜一點啊”隨著這震動房間的喊聲,一把槍在諸神無念的手中連續(xù)發(fā)出了火光,男人嗚嗚嗚的拼命點頭中,子彈已經(jīng)射穿了房間一側(cè)的柜子,一具尸體從柜子里倒出來,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諸神無念晃動著**,嘆了口氣。
“喔,長得跟你真像,你的大兒子吧……你看,其實我早就知道他們躲在這里,我的要求非常簡單,只是要他們安靜一點點、真的安靜一點點就可以了,可是為什么這一點微不足道的請求的都不能滿足我,這種事情真的讓我很傷感,一直都……非常傷感。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即使是一點點微不足道的請求很多時候你也得不到滿足……你注意到我用了‘他們’這個詞嗎?我知道旁邊柜子里也有一個,可是你看到了,我,非常公正……哦,對了,我注意到你剛才一直在點頭,很抱歉,我這就幫你拿開這些東西,如果我們一早就能在這么友好的氣氛下進行交流,就不會發(fā)生這樣令人……令人遺憾的事情了。”
他撇了撇嘴:“……這都是你的不對。”
三分鐘后,諸神無念用紙巾擦拭著衣袖上沾到的血漬,在別墅門口與另一名男人匯合,火焰在他們身后的別墅里燃燒著,別墅中傳來《歡樂頌》的音樂聲,遠遠的夜空中,似乎有警察的大部隊在朝這邊趕過來。
“如果我知道自己會受到襲擊,就一定不會住在這么偏僻的地方。”名叫立明道旭的同伴手上提著金屬箱子,回頭看了看燃燒的別墅,“接下來去哪里?”
“法國。”諸神無念偏了偏頭,“那家伙去了巴黎參加什么亂七八糟的金融峰會,收到有人暗殺的消息,今天早上提前動身的……哈,政治家……”
“巴黎,我喜歡那個城市。”
“我討厭法國。”
“為什么?”
“法國人反對一切,他們甚至反對自己的國家和政府,并且美其名曰自由……”伸手將紙巾扔進道路邊警車燃燒的火里,“在我看來他們跟那些追求個性反對一切的孩子沒什么兩樣……雖然他們的國家和政府也真的很傻。”
“喔。”立明道旭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不過說到巴黎,我們過去也許會見到源賴朝創(chuàng)和他的搭檔。”
諸神無念停下腳步:“他們在巴黎?”
“有個任務(wù)需要刺殺一名法國政要,我估計會讓他們順便去做一下。”
“好吧。”在警車到達之前,他們拉開了停在路邊的小車車門,“我們?nèi)グ屠琛!?
……
“你知道他是中國人,而我討厭中國人。”
“當然……因為你是愛國者。”
“沒錯,日本人都應(yīng)該討厭中國人。”
風(fēng)助火勢,《歡樂頌》的樂聲在夜空中遠遠地傳開了……
三、
“雖然大家很熟了……但我還是會告你誹謗……”
有雨的清晨,塞納河左岸的咖啡廳里,源賴朝創(chuàng)將報紙扔到桌子上,微微皺了皺眉。
“那件事情跟我無關(guān)。”餐桌對面,年輕的搭檔一邊喝咖啡一邊看著報紙,頭也不抬,“何況你的確不喜歡女人。”
“我喜歡女人。”
源賴朝創(chuàng)如此陳述著,搭檔將報紙放了下來,抬起頭,四目對視。
“好吧,反正跟我沒關(guān)系……”片刻后他才偏了偏頭,“不過那個女人在床上真的不錯。”
“你上過了?”
“去年……有質(zhì)量才會推薦給你的嘛,我覺得你應(yīng)該興趣廣泛一點,畢竟老被人猜測是同性戀也不是什么令人開心的事情吧……”
“你難道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同性戀而跟女人上床的不成?”
“呃,只是建議而已……而且她對你感興趣很久了,你的拒絕一定會讓她很傷心……”
“會傷心?”
“……”
一陣沉默,好半晌,搭檔才拿起咖啡來喝了一口:“也許……說不定呢……”
“哦。”
對于是否傷心這種事情兩人都沒有多少發(fā)言權(quán),聳肩一笑,這個話題也就到此為止,不一會兒,兩人吃過了早餐從門口出去,各自撐起雨傘,穿過人群,源賴朝創(chuàng)一邊走一邊將衣袖上的扣子扣起來:“事情后天做,兩天的時間做調(diào)查應(yīng)該夠了,你怎么樣?”
搭檔微微蹙著眉頭,目光掃過雨幕繚繞的塞納河:“確認任務(wù),然后去掃墓。”
“納塔麗的?”
“嗯,這種事情還是第一次做,一般要注意點什么?”
“掃墓……就是打掃吧……”
“嗯,打掃……”
“送點生前喜歡吃的東西……”
兩人在路口停下,看看身邊的行人,彼此都有些好笑,說起來誰的手上都收割了三位數(shù)以上的生命,掃墓這種事情居然一次都沒有做過,不過想來也是正理,掃墓無非就是打掃。搭檔點著頭,咀嚼著話語中的涵義,隨后指向左邊的轉(zhuǎn)彎,源賴朝創(chuàng)則指指右邊,兩人轉(zhuǎn)身分開,走出幾步,源賴朝創(chuàng)聽得身后傳來聲音:“呃,我說……”
“什么?”搭檔在幾步遠的地方看著他。
“個人意見,如果真有什么重視的人,另外再找個女人讓大家看見不是更好?”
源賴朝創(chuàng)點了點頭:“轉(zhuǎn)移目標?”
“轉(zhuǎn)移目標。”
殺手也好,特工也罷,黑暗世界中的人一般都無牽無掛,因為一旦遇上攻擊,敵人必然無所不用其極,這個世界是沒有道德可言的,大約是因為察覺到了他心中的某種不穩(wěn)定因素,同伴才會為了這種事情開口。即便是搭檔,會為了對方私事做出忠告的人在他們這行里怕也是不多,源賴朝創(chuàng)笑了笑:“我明白了……你還是一貫的理智。”
“只是希望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