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蒔蘭讓那小廝走了之后,一轉過身,正想給霍寧珘道謝,抬頭對上男子的眼睛,卻是愣住。
霍寧珘神色難辨,微抿著唇,眸中似有探究,目光鎖定在她雪白剔透的臉孔上。
他本就高她一大截,這樣俯視下來,令陸蒔蘭覺得自己像被山影壓迫似的,心中惶惶疾跳,這時才后知后覺回想起對方先前扶在自己腰上的手掌。他在看什么呢,不會是疑心她吧
陸蒔蘭手心都微潤了,便問“首輔您這樣看著下官做什么”
她還真該慶幸她服食過啞聲藥,否則以她現(xiàn)在這脫口而出的語氣,若用她原本的音色,簡直不啻于拿羽毛在人的心上撓。
霍寧珘聲音帶著微微涼意,不答反問“我只是看看你,你便緊張成這樣做什么”
陸蒔蘭腦子轉得快,忙接口道“首輔曾執(zhí)掌萬軍,而今又統(tǒng)御百官,積威深重,連馮都御史在您面前也要緊張,何況是我呢。”
霍寧珘看著陸蒔蘭不時顫動的眼皮子,終于輕輕哼笑了聲,放過了她。沉吟片刻,問“你怎么認識壽王的”
陸蒔蘭未料他問起這個,如實說“之前并沒有見過面。就今天,壽王請我與謝同知賞曲,才坐到了一起。”她這才想起向霍寧珘道謝“方才還要多謝首輔。”
霍寧珘便沒有再問別的,徑直先走了,陸蒔蘭跟了上去。
兩人進房間的時候,含璧的曲子早已奏完,倒是沒有接著彈奏,而是在與霍寧珩看曲譜。
聽到門口的動靜,那兩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更多的是把注意放在了霍寧珘身后的陸蒔蘭身上,都是頗感好奇。
霍寧珘明知道他哥哥如今喜靜,到這夢瑯嬛都是只讓含璧一人陪他們兩兄弟,從來不讓別的人打擾,現(xiàn)下卻是突然帶了個陌生的人進來。當然讓他們好奇,想看看是何人,受到霍寧珘這般特殊待遇。
霍寧珘主動給二人介紹“這是都察院陸御史,陸槿若。”
陸蒔蘭也是好奇地先看向了霍寧珩,因她上回在霍家老夫人的壽辰上并沒有看到對方,按理說,那樣的場合,就算是對方腿有疾,也應當是要到場的。
她發(fā)現(xiàn)這位霍四爺與霍寧珘長得有五分相似,只是兩人的氣質(zhì)區(qū)別很大。
霍寧珩穿著月白的掩襟春衫,他的氣質(zhì),就像云水,又如玉石,目光沉定,給人一種冰涼通透的感覺,才絕天下的君子風采,便當如是了。
這樣的人,卻有腿疾,陸蒔蘭在心里嘆了嘆。難怪,霍寧珘一直在延請?zhí)煜旅t(yī),務求要治好他的哥哥。
而那位叫含璧的姑娘,五官單看不是那種每一處都生得極精致的,但組合起來,一張臉蛋楚楚生動,卻是別有韻味,她身上穿著一襲清麗的天水藍的裙子,是一種與世家姑娘不同的飄逸嫵媚。
陸蒔蘭在觀察對方兩人,而霍寧珩和含璧也在看她,不止是因她居然進到了這屋,也因為她長得實在太為惹眼。
含璧最起初看到陸蒔蘭的時候,心中便是一緊,對方跟在霍寧珘身后,燈光下兩人形影相隨,竟然給她一種十分般配之感。
因為陸蒔蘭體態(tài)和容貌的緣故,含璧甚至第一時間就猜想過,是不是哪位的小姐,故意扮著男裝,陪著霍寧珘上夢瑯嬛。直到霍寧珘介紹了對方的官職,含璧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含璧便站起身,福了一福,道“見過陸大人。”
陸蒔蘭覺得這位含璧姑娘說話的聲音如玲瓏玉轉,不愧是讓謝遇非所夸贊不已的。她回禮后也向霍寧珩問好,霍寧珩略微頷首。
霍寧珘沒有解釋他為何帶陸蒔蘭來這里,只是示意她坐到自己身旁的位置。
霍寧珩倒是問了一句“那本星石五經(jīng),小七便是讓陸御史在譯著”
霍寧珘答“正是,等譯完,便給四哥送過去。”
陸蒔蘭因知道霍寧珩生有腿疾,因此她進屋的時候,特地注意視線沒有往霍寧珩的腿上去看。小小年紀便有如此為他人著想的修養(yǎng),令霍寧珩也多看了她兩眼,又見對方在幫他們譯書,便道“有勞陸御史。譯成之后,必有答謝。”
陸蒔蘭便微笑道“不必,首輔讓我譯書,讓我也有幸拜讀如此佳作,倒是我得了便宜。”且陸蒔蘭想著,這算是還霍寧珘將她從陜西調(diào)回京的人情,雖然忙碌,但回京了她可以多照顧祖父。
霍寧珩便也沒有再提,轉而與自己弟弟說話。
陸蒔蘭的目光又難免被含璧擱在一旁的箜篌所吸引。那是一柄別致的小箜篌,立在猩紅緞面薄墊上,黑色曲木上雕著丹鳳逐月,頭軫形為玉蘭,惟妙昂翹,絡以彩藻,根根絲弦晶爍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