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完藥浴的席歸璨很難受,這種源自體內的虛弱感,比外部施加的疼痛更讓他難以忍受。
因為這種虛弱感讓席歸璨產生一種錯覺,好像他又回到了20號實驗體的日子,軟弱無力,任人宰割。
藥浴的副作用會持續(xù)三小時。
直播的聲音開到最大,卻依然無法填滿整個房間的空曠。他緩緩閉上眼,恍惚間耳畔邊再次響起了輕柔的哼唱聲,明明只是幻聽,身體的虛弱感卻奇異地被削弱了不少。
好想見到那個人
想聽到他的聲音,想看到他笑起來的眼睛。無法克制地想念。
席歸璨魔怔一般躺進了游戲艙,當他進入游戲躺進棉窩里時,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就像被灌了迷魂湯,這就是傳說中的網癮嗎
咔噠。
圓滾滾的虎耳下意識地抖了抖,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鐵門被推開的聲音和何如歌劃上了等號,咔噠的鈍響比百靈鳥的歌聲還要悅耳。
眼前人還是不開心的模樣。
怎么了
又有誰欺負你了
何如歌的眉頭蹙起,神情是“愁”的,但是這種愁和上午的憂郁不同,它是一種系于他人身上的惆悵,好像席歸璨的一舉一動,都牽動了那張臉上的情緒波動。
席歸璨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了他好像在心疼我。
原來是我欺負了他。
心中浮現(xiàn)的情緒陌生又奇怪,是一種窘迫的不安,帶著一點羞赧的喜悅。更加奇怪的是,當他意識到何如歌在關心他,心疼他時,原本可以忍受的虛弱感,在此刻都放大千百倍來。
沐浴在這樣溫柔的注視下,他躺著的棉窩好像都變成了天鵝絨做成,他就是在無微不至的關心照料中長大的小白虎,一點苦都不能吃,因為這種苦會在另外一個人眼里無限放大。
我應該是很難受的。
藥浴的副作用在游戲里依然出現(xiàn),保持弓起身、彎成蝦米的姿勢會好受不少,可是席歸璨已經習慣了偽裝出堅固的鎧甲。
在他常年所處的環(huán)境中,一旦他有所松懈,露出疲態(tài),那些藏在暗處的人就會像聞到腥味的鯊魚般圍上來,找準機會往他身上扯下一塊肉。
席歸璨也知道,聯(lián)邦所謂的粉絲仰慕追捧的,只是一個被神化了的“聯(lián)邦之刃”。沒有人會關心他在星戰(zhàn)中傷得有多重,他們只會為他的戰(zhàn)績歡呼。
就像星海孤兒院的人關心的只是“實驗品”的身體數據,而不是那只小白虎。
身體虛弱的實驗品,就等于殘次品,是要被銷毀的。
他必須強大,就算身體已經千瘡百孔,也只能躲在暗處舔舐傷口。
可是
席歸璨掀起眼簾望向何如歌,眼前人長了一張澄澈污垢的臉,細皮嫩肉白膚,干凈到呈現(xiàn)出一種剔透感,無害又柔軟,氣質溫柔,好像會包容他的一切棱角,亦會撫平他的創(chuàng)傷。
仿佛不論他是端坐、站立、側躺甚至是撅屁股,那個人對他的態(tài)度其實都不會改變。如果他強撐著保持儀態(tài),并不會得到眼前人的心疼。
我應該是很難受的。小白虎不確定地想,我確實是很難受的。
一點一點在心頭泛濫開來的,是忐忑的期待,期待眼前人下一個舉動。我已經這么難受了,你呢,你會怎么做呢
你會唱歌給我聽嗎就像哄隔壁小兔子那樣。
而我又應該怎么做呢
一只手伸到了小白虎的面前,掌心放著一顆藥丸。
原本飽含期待的小白虎內心咯嗒了一下,他明明已經猜到了掌心的東西是何物,還是湊近聞一聞,希望能嗅到甜蜜的糖味。
生活已經夠苦了,他需要一點甜來調劑一下。
苦澀的藥味摧毀了他最后一絲幻想。小白虎悶悶不樂地轉過身,不想面對背后不解風情的“戀人”。
他沒有病,只是有泡了生發(fā)浴的后遺癥,而現(xiàn)在游戲中的小白虎有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他難受的理由何如歌恐怕不會相信。
就算何如歌相信了,他也是不會說的。年紀輕輕就有掉發(fā)的危機,說出來豈不是讓人笑話。
如此一想,席歸璨覺得脫發(fā)真的是難以啟齒的痛苦,如果是星戰(zhàn)上受了傷,他也能對著何如歌大大方方脫下衣物,指著身上的疤痕義正言辭道,這是榮譽徽章。
席歸璨喝著奶,幼小的身軀里裝著一個充斥著大人憂愁的靈魂。
“生病了就是要吃藥的,不吃藥難道病會自己好起來嗎”明明是責怪的話,因為說出口溫吞的語氣,變得輕飄飄,沒有什么斥責之意。
“我以前生病了也強撐著不吃藥”
何如歌絮絮叨叨地傾述著大人的煩惱,小白虎捧著奶瓶惆悵地喝了一大口,當他聽到“錢”字時,毛絨絨的虎耳抖了抖,小腦袋默默地轉了過去
那個我別的東西沒有,就是錢多。
這個破游戲支持氪金嗎我拿十億星幣砸你,你以后不許難過了好不好
何如歌眼睫微垂,盯著掌心的藥丸無端顯出幾分可憐相,席歸璨最受不了這種表情,從不肯為任何事情讓步的席歸璨,心一軟,認命般將藥丸吃了下去,再啪嘰一聲倒在棉窩里思考人生。
他是從什么時候起,開始對這個人縱容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