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漆則轉(zhuǎn)身匆匆往里屋走去,邊走邊按住袖籠里不停亂動的百里鈞,低聲斥道:"別動。"
走至院子正中時,猝不及防與迎面而來的一個人撞到了一起,澤漆趔趄了兩步,被對方托住腰側(cè)才沒摔倒在地。
"少主。"
清冽的聲音宛如山間的冷泉,傳入耳中。
澤漆抬眼,熟悉的惡鬼面具映入眼簾,那雙好看的眼睛里有著太多復(fù)雜的情緒,澤漆不由怔了一瞬。
凌鈺見他站穩(wěn),扶著他的手一觸即分,長身玉立,恭敬有禮的拱手:"少主。"
澤漆望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青年一身風(fēng)塵仆仆,眉目間隱藏不住的疲憊,雖然仍有疏離,卻也不像幾年前那么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反倒透出一絲關(guān)切。
澤漆恍神,眼前的人跟記憶里的少年漸漸重疊,少年凌鈺堅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凌鈺只愿此生效忠少主,九死不悔。"
凌鈺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兩片因著趕路而干燥皸裂的唇微微張了張,終究還是合上了,緊緊抿著。
手臂忽而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將澤漆從回憶里喚醒,澤漆尷尬的笑了一笑,對著凌鈺寒暄道:"左護(hù)法回來了。"
說完氣氛又陷入了沉默之中,澤漆只好干巴巴的又補充一句:"辛苦了。"
"不辛苦,"凌鈺淡淡道,"能為少主效力是凌鈺的榮幸。"
他的臉色在面具的覆蓋下看不清楚,然而語氣卻是無比坦然,就好像說剛吃了飯一樣自然。
澤漆也沒有多想,之前魂魄不全的時候,雖然他一心癡戀著凌鈺,還因著凌鈺的拒絕做出了許多荒唐事,凌鈺卻從未表現(xiàn)出一絲超越主仆之外的感情,忠心耿直的仿佛一具沒有感情的傀儡。所以如今聽到凌鈺這么說,他也沒多余的想法,只是感慨歲月飛逝,竟將凌鈺那么倔強無情的一個人,也硬生生磨煉出幾分人情味兒出來。
澤漆干笑了幾聲,實在沒什么好說的,便道:"左護(hù)法辛苦了,去歇息吧。"
凌鈺沖他一點頭,行了個禮便轉(zhuǎn)身離去了。
他人一走,澤漆就覺得壓在心頭那座名叫尷尬的大山倏地消失了,頓覺輕松不已。只是他這一口氣還沒呼出來,凌鈺掉頭又回來了。
澤漆微微睜大了眼,看著他從懷里掏出一只白糯米團(tuán)子,送到他面前,依舊是毫無起伏的聲線:"屬下在東南之地尋到一只靈獸,此獸極為溫順聽話,不會輕易違逆主人的命令。特來獻(xiàn)給少主。"
澤漆看著那只渾身潔白沒有一絲雜毛的小團(tuán)子,因著凌鈺的動作睜開惺忪的睡眼,濕漉漉的眼里怯生生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無比惹人憐愛。
澤漆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摸上一摸,只是手還沒伸出去,手臂就被一樣?xùn)|西纏住了,立時僵住了,動彈不得。
凌鈺見他沒有反應(yīng),微微皺眉,似是有些不解:"少主不喜歡?"他記得澤漆是很喜歡這種毛茸茸軟綿綿的小東西的。
"喜……"
歡字被吞進(jìn)肚子里,澤漆感覺到一條細(xì)細(xì)涼涼的東西順著手臂滑過鎖骨,繞過胸前,繼續(xù)往下探去……
他臉色忽青忽白,硬生生改口道:"西邊有個靈寵棚,武杳很是喜歡跟這些靈寵在一起玩,你先放在那里吧。"
凌鈺神色難辨的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久到澤漆心生忐忑,以為他看出什么異樣了,好在凌鈺移開了目光,淡淡道:"好。"
然后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澤漆見這回人是真的走了,終于松了口氣,一顆心落進(jìn)肚子里,火燒眉毛一樣沖進(jìn)屋里,緊緊關(guān)上門,從袖籠中把小毛團(tuán)子百里鈞拽出來,喘著粗氣,胸膛起伏不定,壓著怒氣低聲道:"你做什么!"
百里鈞從他袖子里滾落出來,化作人形,半跪在地上,手腕上還牽扯著一條閃著金光的細(xì)長鞭子,鞭子的尾部正牢牢的纏在澤漆的腰側(cè)。
澤漆氣的頭暈?zāi)X脹,怒道:"你!"
百里鈞手一揚,那條縛龍索瞬間消失在手中,他雙手箍住澤漆的腰,頭埋在他的大腿上,哼哼唧唧道:"那個凌鈺喜歡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澤漆要被氣笑了,要不是他定力好,之前準(zhǔn)在凌鈺面前失態(tài)。雖然他現(xiàn)在對凌鈺一點別的心思也沒有,但也并不代表著他愿意在他面前出丑。
他冷笑著,口不擇言:"你以為凌鈺跟你一樣?他可是魔族出了名的君子。我們在一起那么久,若是他有一絲喜歡我,我怎么會不知道……"
他渾然不覺,百里鈞眼里的陰沉越涌越多。
良久沒聽到百里鈞吱聲,澤漆微微低頭。
百里鈞掩下眼底的陰霾和陰鷙,揚著臉自下而上看他,桀驁不馴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那你是喜歡我還是喜歡他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