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什么都沒有。
可是額頭上分明有一根手指從上至下, 狠狠地按了下來, 抵在了她的腦門上。
祝羽身體僵住了, 先是驚疑, 接著思索,而后恐懼如藤蔓, 緩慢而堅定地爬上她的臉龐。
冰冷的, 根本不是人會有的溫度, 祝羽忍不住去感受額頭上那一點的觸覺。越是感受,便越是恐懼。她一動也不敢動, 只敢往上移動眼珠,看向前方本該有一個人, 而實際卻空無一物的地方。
站在她身后兩側(cè)的兩名警務(wù)人員很年輕,恰是正義感爆棚的年歲, 正聽她的講述聽得又是毛骨悚然又是滿腔憤怒, 突然間就發(fā)現(xiàn)她不說話,二人不免驚訝, 不約而同地保持著身體肅立的姿勢不變,各自將手按在腰間的警械上, 防止犯罪嫌疑人暴起。
然而這一看,他們就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
祝羽像是被定了一樣,眼球中爬滿了血絲,牙齒咯咯地上下打顫,像是見到了什么無比恐怖的東西, 額頭上脖子上都是冷汗,幾乎要打濕囚服。
可她身前,除了一張桌子,分明是什么都沒有的。
二人驚訝,又看了對面的受害者家屬,受害者家屬從剛才的失態(tài)中恢復(fù),很平靜地坐著、看著,眼神冰冷如霜。
顧樹歌行動的時候沒有想太多,只是討厭祝羽這個人,討厭她給沈眷帶來的負(fù)面情緒,用力戳了她的腦門后,她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辦了,于是她回過頭,尋找沈眷。
沈眷將目光落到了顧樹歌身上,恨意剎那間如冰雪消融,她微微地彎了下唇。
那一瞬間,顧樹歌感覺到了,什么叫做心意相通。她毫不猶豫地收回手,飄回到沈眷身邊。
那根抵在她額頭的手指離開了。
可祝羽還是不敢動,甚至連喘氣都不敢,尸體才有的冰冷像是永久地留在了她的額頭上,燙下了一個疤痕一般。她甚至能想象出,那根手指離開的畫面。
祝羽轉(zhuǎn)動眼珠,慌亂地在空氣里亂看。沒有,什么都有,還是什么都看不到。
她小心翼翼地吞咽了一下唾液,試探地把身子往后挪了挪,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才看向沈眷“你、你做了什么”
她的嗓音因恐懼而含糊不清。
沈眷沒有理她,而是看向了身邊的顧樹歌,顧樹歌已經(jīng)不想在這里待下去了,說“我們走吧。”
沈眷很輕地點了下頭,再待下去,也沒有意義。
“你在朝誰點頭”祝羽一驚一乍地喊道,她的目光在沈眷,和沈眷視線所在的地方來回地轉(zhuǎn)動,越來越恐懼。
沈眷的動作很細(xì)微,如果不是盯緊了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但祝羽正是驚恐,神經(jīng)質(zhì)地盯準(zhǔn)沈眷,不放過她的一舉一動。
沈眷沒有理會她,站起身。
“你別走。”祝羽試圖站起來,手銬連著椅背,將她摔回椅子上,與物體的撞擊讓她清醒了點,她四下驚慌地看,試圖把自己整個都縮進(jìn)椅子里。
沈眷走出門,聽到身后祝羽在說“你們,有沒有覺得,涼颼颼的”
沒人回答她。
“有、有鬼,鬼在跟著我。”
依舊沒有人回答她,解開手銬的聲音清脆傳來。
“別、別動,真的有鬼。”
步子拖地的聲音從房間傳出來。
沈眷和顧樹歌已經(jīng)走到轉(zhuǎn)彎的地方了。顧樹歌回頭看了一眼。
穿著囚服的祝羽從房間被拖了出來,頭發(fā)披散著,一副惶惶不可終日的模樣,完全沒有了剛才講述過往的囂張和瘋狂,她嘴唇微微地動,聲音卻細(xì)微地聽不見,顧樹歌辨認(rèn)了一下,發(fā)現(xiàn)她嘴型反復(fù)發(fā)出的是“小盈”的音。
驚慌失色,恐懼害怕,祝羽的神色間唯獨沒有后悔。
走出監(jiān)獄,外面的新鮮空氣讓沈眷感覺到放松。顧樹歌沒有呼吸,也聞不到空氣中的芬芳,感受不到微風(fēng)拂面的溫柔。但她看著亮堂的天空,看著樹枝微微地擺動,看著鳥兒飛過,花兒綻放,仿佛六感恢復(fù)了一般,也能體會到微風(fēng)和自由。
“她怎么這么膽小”顧樹歌沒有憋住,疑惑地問了一句。
她就戳了她兩下,怎么就嚇成這樣了,不是很硬氣很囂張地把沈眷叫到面前來挑釁嗎
這里是監(jiān)獄門口,鐵門外有持槍的警衛(wèi),還有無數(shù)個攝像頭,沈眷沒有立刻回答她,直到回到車上,駛出了停車場,才說“她當(dāng)然膽小,否則又怎么會因為怕死背叛莫盈。”
不管她怎么掩飾,怎么剖析內(nèi)心的邪惡,她踏上這條路的原因,只是因為怕死。
顧樹歌想,有道理,但情緒卻不怎么高,一邊低著頭,用右手戳自己的左手手背玩,一邊說“我不喜歡她叫我小歌。”
沈眷目視前方“我也不喜歡。”
顧樹歌停止戳自己,悄悄地看了看沈眷,低下頭,長長地嘆了口氣,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沈眷察覺了,看了顧樹歌好幾眼,顧樹歌自顧沉浸在心事中,沒有發(fā)現(xiàn)。
今天的事真是多,一件擠著一件,先是送徑云大師歸山,回來途中,又去了一趟監(jiān)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