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時,他已臉色蒼白。季燕然卻依舊聽得一頭霧水,于是追問“那究竟是什么”
“巫蠱術(shù)。”云倚風解釋,“簡而言之,就是要將我們變成家養(yǎng)小鬼,生生世世鎖在此處,替他旺運守財,侍奉先祖。”
季燕然嘴角一抽“想得還挺美。”
幾十年前,江湖中經(jīng)常有人一夜發(fā)跡,惹來周圍一片艷羨眼紅,卻始終尋不出緣由。直到后來才隱約傳出風聲,說是因為養(yǎng)了血宅陰鬼。這類房屋選址極講究風水,要么建在低洼谷底,俗稱聚寶盆,要么建在巍峨山巔,一手攬盡城中福氣。不過如果單是這樣,顯然稱不上“陰”與“血”,而這法子之所以為人不齒,是因為它還要奪人性命,鎖人魂魄,據(jù)說血宅里死的人越多,地位越高,屋主家積的福氣也就越大。
季燕然嗤笑“殺個知府就能奪了他的官運自己入仕世上還有這等便宜事。”
“傳聞就是如此。”金滿林耐心道,“季少俠不信,自然有不信的道理,可也架不住信的人趁機作惡。養(yǎng)陰鬼講究的是天時地利,哪天殺誰哪天奪運,都是要請大師細細算過的,我猜這也是暮成雪上山的原因,他做事向來極快,干凈利落。”
“這猜測其實不無道理。”云倚風思索,“拋開柴夫不談,賞雪閣內(nèi)第一樁命案出自岳家人手下,便是替岳家占了陰鬼主位。殺小廝是想有人伺候,殺祁冉是想奪祁家財運,至于金掌門,應(yīng)該能算成下屬柳姑娘長得嬌俏可人,占一個美色,至于季兄”他上下打量一番,“實在對不住,你此行純屬跟我一起倒霉。”
季燕然搖頭“這法子聽著實在荒誕,百姓當成怪談奇聞,茶余飯后拿來消遣也就罷了,專門照著殺人,當真有蠢貨能做出來”
金滿林手里一松,茶杯“咕嚕”在桌上滾了一圈,潑出一片濕痕。
門外北風“嗚嗚”地吹。
氣氛尷尬,云倚風試探“金掌門不會是信過吧”
金滿林慚愧道“數(shù)年前,我一時鬼迷心竅,的確試著養(yǎng)了血宅與陰鬼,還為此、為此殺了一個無辜的人。”
季燕然“”
真行。
那是一個教書先生,雖無權(quán)無勢,卻人緣極好,在地方上威望很高。金滿林用一杯毒酒奪了他的性命,而在不久以后,錦城鏢局就順利搭上岳家鏢局,從此生意興旺,也結(jié)識了不少江湖朋友。
“這么好用”季燕然聽完頗長見識,卻又想不通,“既如此,那金掌門怎么不繼續(xù)殺人了”
金滿林聞言一怔,他還是頭回被人追問為何不肯殺人放火,只好硬著頭皮答道“因為我尚存一線良知。”
季燕然恍然大悟,稱贊“金掌門真是俠義磊落。”
這本是句正面評價,但放在養(yǎng)小鬼與教書先生之后,怎么聽怎么像諷刺。金滿林自知理虧,也不想與他多辯,便對云倚風道,“此事是我的心口大石,原打算要隱瞞一輩子,誰知有一回在與岳名威對飲時,酒酣耳熱竟說漏了嘴。當時他表現(xiàn)得極有興趣,還讓我將大師領(lǐng)去岳家鏢局。先前沒注意,現(xiàn)在想想,似乎沒過多久,縹緲峰上就有了這座賞雪閣。”
“云門主。”金煥也道,“家父當年做下的錯事,的確愚昧無知不可原諒,但當務(wù)之急,該盡快想辦法出山才是。”
季燕然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滿山都是轟天雷,說不準哪里就躲著人,要怎么跑我可不想被炸個血肉模糊。”
“那就殺了暮成雪”金煥咬牙發(fā)狠道,“總歸坐著也是等死,不如放手一搏。”
季燕然深以為然“有道理,誰去”
空氣再度變得死寂。
誰去
金滿林與金煥皆資質(zhì)平庸,柳纖纖也稱不上高手,云倚風早早已經(jīng)捂著嘴開始咳嗽,將病弱蒼白表現(xiàn)得分外生動淋漓,剩下一個季燕然,他愁眉苦臉道”不如我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唉。”金滿林嘆氣,站起來抱拳道,“既然云門主不舒服,那我們改日再議。”
“也好。”云倚風氣喘吁吁,“對不住了,我這身子實在不爭氣。”
季燕然頗有禮數(shù),親自將父子二人送出飄飄閣,回來卻見云倚風還在咳,臉也漲得通紅,他方才原只想做做樣子,結(jié)果一不小心裝過頭,當真誘得全身又燥熱難安,連續(xù)喝了兩大杯冰涼的茶水,總算稍微舒服了些。
“你怎么看”季燕然問,手在他背上輕撫順氣。
云倚風道“江湖中的確有血宅養(yǎng)陰鬼的說法,但就如王爺方才所言,實在荒誕。”
“無論金滿林說謊與否,方才那番話的目的都只有一個。”季燕然道,“想讓我們?nèi)フ夷撼裳!?
“這父子兩個倒是精明。”云倚風按了按心口,“單靠一張嘴,就試圖挑起我們和暮成雪之間的矛盾,先斗個你死我活。這樣一來不管他是不是幕后主使,都會省一半事情,少一半威脅。”
“能被你我看穿目的,就不算精明。”季燕然道,“夜深了,先休息吧。”
云倚風答應(yīng)一聲,像是還有話說。
“怎么了”季燕然問。
云倚風盯著他看了許久,輕飄飄道“沒什么,王爺也早點歇著。”
季燕然心中狐疑,總覺得他這個笑過了半晌,猛然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
“虎符還我”
云倚風反手關(guān)上臥房門。
“不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