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吻落在了元霄的耳畔。
元霄知道吻頰禮在西方很常見,一時半會兒也沒覺得什么不對,只感覺白問霖的眼睛太迷人,深眸像是無云的藍天,顯得頗為深情,連他這種直男看見都有種動心感哪怕他們曾經(jīng)朝夕相處多年,他是看著白問霖長大成人的,可依然難以抵御這種魅力。
房子暫時不能住,回到出租房,元霄依舊沒能寫出任何東西,他有些無助的疲憊感,不想維持這樣的現(xiàn)狀。第二天,元霄又在工作室受了挫,周毅修大發(fā)雷霆,罵他“駱元霄,你這幾天是怎么回事你也想寫小說賣版權(quán)你這樣搞什么音樂”
元霄感覺這樣下去也不是個頭,總不能讓周毅修先開口把他炒掉吧可他放不下手上的工作,認為那樣很不負責。
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先開口提辭職的事,周毅修便道“你再這樣下去,我這里就留不得你了,工作室不養(yǎng)閑人,我給你一天時間,明天不調(diào)整好,就給我滾蛋”他“啪”地摔了下桌上的文件,很有老板的威嚴。
元霄聽他這樣說,索性說道“周總,我最近身體上有些不適”他含糊其辭,“正在修養(yǎng)中,我不能耽誤大家工作的進度,抱歉,我還是辭職吧。”
周毅修愣了下,隨即盯著他的耳朵瞧,仿佛在懷疑什么,因為他不止一次看見駱元霄在工作的時候碰自己的耳朵。
“你是不是耳朵出什么問題了是不是沒掏耳屎去醫(yī)院看看”
元霄嘴角一抽,說不是“周總,我的問題,一兩天肯定好不起來,這兩天給大家添了不少麻煩,不好意思,我去交接一些工作吧。”
周毅修也不好發(fā)火了,就說“那這個月底薪,我讓財務按天數(shù)折算給你。”
“不用了周總。”他們工作室底薪是八百,比很多實習生還少,不過元霄才大一,能進工作室已經(jīng)比同級的學生厲害了。他們的工資是按勞分配,干得多、接的活多,就拿得到。
他放在工作室的東西不多,就幾本書,還有幾盆多肉。元霄抱著箱子出去時,同事在背后很驚訝,偷偷議論“駱元霄怎么了被周總炒魷魚了”
“不至于吧,不過他這兩天是有點沒對勁,好像突然聽不懂音樂了一樣。”
元霄剛抱著箱子下樓,一個坐在窗戶邊的同事大喊道“你們快過來看臥槽”
二十多個員工一下?lián)涞酱皯裘媲埃B羅漢一般張望著窗外“怎么了怎么了”
樓下停著一輛邁巴赫,一個穿普拉達高定西裝、風度翩翩的外國帥哥給元霄拉開了車門,元霄坐上車后,那個外國帥哥繞了一圈,上了司機座。
“臥槽,那是駱元霄男朋友媽呀好帥,像不像布拉德皮特”
“開邁巴赫這么有錢啊”
“看來不是被炒而是發(fā)達了”
“嘖嘖嘖,深藏不露啊、深藏不露。”
車子發(fā)動,元霄對穿普拉達高定的司機說“菲利普,能麻煩你先送我去學校一趟嗎”白問霖的司機元霄見過兩個,一個老一些,一個年輕一些,年輕的這個,跟著他來了中國。
他學校里課還挺多,一周有兩天晚上都有晚上的課程,他學習很用功,可這些都沒有用,丟失的樂感,他再也找不回來了。
晚上,元霄坐在電鋼琴面前發(fā)呆,旁邊電腦上開著編曲軟件,元霄沒有去碰,他已經(jīng)喪失了信心,一言不發(fā)地趴在鋼琴上,手上拿著一本普希金詩集,他企圖讓普希金給他靈感,可這完全是徒勞的。
白問霖走到他旁邊,抽過他手里的書,隨意翻開一頁后用低沉的俄語念道“在你孤獨、悲傷的日子,請你悄悄地念一念我的名字,并且說有人思念著我,在世間我活在一個人心里。”
元霄微微仰起頭去看他,他聽不懂俄語,只是感覺到白問霖聲音沉得有些難過。
“問霖”
“我在。”他坐下來,“那本小說我去看了一點,想好主旋律了嗎”
元霄勉強打起一點精神,彈給他聽“我準備用d大調(diào),這樣聽起來更明亮一些。”主旋律他其實改了很多版,但終究是不滿意的,而且歌詞就給了他三句,他根據(jù)這三句編曲,如果被選中,作詞人才會根據(jù)他的編曲來填詞。
白問霖沒有否定他的主旋律,他把手放在元霄的電鋼琴上,重復了他的旋律“這里變奏,然后添加不屬于主聲部的低音。”
元霄在他開始的時候,立刻拿出手機開了錄音。
白問霖繼續(xù)“雖然我也沒有看完這本書,不過根據(jù)歌詞來看,不全是明亮的。”他右手彈奏,左手記錄,添加了一個又一個的休止符,“注意沉重的陰暗色彩與輕微的曙光間的對比,變奏、重復。”
元霄看著他根本連思考都不用,出手就是即興的精彩樂句,什么都說不出了。而且這樣的音樂,完全是他夢寐以求的,可他無論如何努力,也不可能做到像白問霖這樣輕松、天才。元霄苦笑了下,跟他說了句謝謝。
白問霖就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不用。”
不過,白問霖出手,必定是一股濃郁的古典味道,這是他根深蒂固的氣質(zhì),可這一點也不妨礙旋律叫人傾心的動聽。元霄聽他彈完,又播放了錄音,嘗試著打開新思路去譜寫。
白問霖這回沒有打擾他了,坐在旁邊看書,他只是給元霄一個點子,讓他有有一點動力,不要那么消極。可是看起來作用并不是很大。
元霄的動力倒是有了,無非就是在白問霖的半完成品上添磚加瓦,可他覺得白問霖的痕跡太重了,想改一部分,卻發(fā)覺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去修改他譜寫的那部分樂句。他的存在感太強,每一個音符都是他的味道
元霄知道,他只需要在原基礎上稍作改編,就可以把deo發(fā)出去了,而且百分百能中選,只要導演不是傻的,就不可能錯過白問霖,他的才華太過驚人,他是這個時代最偉大的音樂頭腦。
當晚,他修改到了凌晨,白問霖讓他睡了,元霄還戴著耳機在編曲,思考著在鋼琴里加入提琴三重奏還是只加小提琴“等下、等下我弄完這個部分就睡覺。”
白問霖不由分說把他的耳機摘了“明天再弄,明天是周六。”
元霄仰著頭去看他,燈光太亮,他不得不瞇著眼。白問霖低著頭,捏他的鼻尖“你眼睛都睜不開了。”
元霄茫茫然地應了聲,還沒反應過來,就一下被抱起,抱到了床上去。他在一個多小時前,就已經(jīng)洗漱完畢了,洗漱完后繼續(xù)工作,完全是強撐著一口氣。他剛失去工作,但他不能失去信念,更不能失去熱愛。
元霄躺在床上,眼睛也閉上了,天貓魔盒說了句晚安。
白問霖就躺在他身旁,床頭柜開著一盞小臺燈,燈光調(diào)到最暗,昏暗而溫柔。元霄像是睡著了般,白問霖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元霄就把眼睛睜開了,漆黑的雙目中全是疲倦。
“弄醒你了”
“我還沒睡著。”元霄低聲說“問霖,你的那部分我改不了。”
像是有靈魂一樣,怎么修改都不對勁,元霄自然明白這種渾然天成的感覺,就好像鋼琴家們在彈奏大師的作品,譬如貝多芬和莫扎特時,從來不敢亂加裝飾音,更別說改編了,因為改一個音,就哪哪兒都不對了,有一些改得好的,也不賴,但這定然是得益于優(yōu)秀的原譜,而且改編版總是比不上原譜的。
他說“我耳朵成這樣,根本沒辦法好好做音樂了。”他半張臉深陷在雪白的枕頭里,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我現(xiàn)在似乎能理解貝多芬晚年的音樂了,理解他的憤怒和不甘,可是他聽力衰弱的時候,能夠?qū)懗霰瘣韥恚也恍校疫B最基本的都不可能做好”
白問霖的手,還放在他的臉上,捏了捏他的耳垂,哄著道“小元霄,你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的,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你好起來。”
元霄本來很困,一下被“小元霄”這個稱呼給雷到了,摩挲著他耳朵的手指帶著粗糙的繭,似有電流一下通到了身體里來。元霄發(fā)了個抖,別過頭去“別捏,好癢啊。”
白問霖就把手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