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災(zāi)鬼,依然死死的瞪著,環(huán)腰抱著自己的林弦。
他不明白這個鬼差,怎么忽然就哭了。
哭得那么傷心。
疼哭的?卻又不像!
“快撒手。”
“你扛不住的。”
但林弦死咬著牙。
“不撒!”
“死也不撒。”
老兵更生氣了。
他黑洞洞的眼眶里,鬼火都跳了出來。
“撒手。”
“你們這些沒吃過苦的年輕人,扛不住這份疼痛。時間久了,你可是因為心臟驟停,猝死的。”
但林弦卻把手臂環(huán)抱的更緊。
“不撒……”
“除非你他娘的答應(yīng)去地府。”
“你怎么知道我扛不住,我也有妹妹,我妹妹也在等著我去看她!連你都拿不下,這份鬼差的工作,我干著估計也沒什么前途,那這輩子就徹底完犢子了!我沒您崇高,但我也想要讓自己的妹妹過上好日子。”
“死在戰(zhàn)場不是您的錯,故鄉(xiāng)的那個小丫頭,也絕對不會怪你……你不是為了千千萬萬,像你妹妹那樣的孩子,才上得戰(zhàn)場嗎?鄭春和!!!你真的因為戰(zhàn)死沙場后悔過嗎?”
這一刻,被林弦攔腰死死抱住的兵災(zāi)鬼,面色終于一變。
他黑洞洞的眼眶里,跳躍的火焰消失了。
他錯愕的盯著林弦。
“你怎么知道……”
林弦苦澀的笑笑。眼中流露出悲傷。
“知道什么?知道你的生前的真名,還是知道你曾經(jīng)有一個妹妹?”
“我看見了……”
鄭春和咬著牙,他的聲音發(fā)顫。
“你看見了什么?”
林弦死死抱著鄭春和的魂魄。
“看見你是如何上的戰(zhàn)場,看見你們踏過白山黑水,將自己置于刀頭劍首;看見她……生得美麗,十七歲就演白毛女,卻被炮彈轟炸得只剩兩條辮子。沾著碎肉;看見他只剩半個身體,趴著伙伴背上,卻唱著“雄赳赳,氣昂昂……”;看見了那只能拉小提琴,也能端得起機槍的斷手……”
“我還看見你們?nèi)烊古吭诘厣虾瑔柹磉叺娜耍魈欤覀冞€在嗎?還看見你們喝著坑底的水,身邊因為負(fù)傷,生不如死的戰(zhàn)友,求你們給他一個痛快;看見年輕的政委,被炸得腸子都流了出來,看著月亮,卻想著自己的阿妹……我們素昧平生!可你們卻都為我而死。”
林弦的眼中越發(fā)悲傷。
眼淚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但他努力的不讓眼淚再落下來。
他深吸一口氣……知道現(xiàn)在不是難過的時候。
他好不容易把眼前的鬼魂捕獲。
但一旦鄭春和強力反抗。
渾身上下疼得要死的自己,肯定沒有再壓制他的能力。
是時候開始“嘴遁”了!
談判!!!
必須談判!!!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無論如何,不能讓到手的鴨子飛了……
“鄭春和……我啊……自小就能看見那些常人看不見的東西,他們奇形怪狀,丑陋猙獰,但不知為何,我卻不害怕他們……因為我祖父家做白事生意……所以附近的孩童,都不喜歡與我玩鬧,我自幼沒什么朋友,只有那些亡魂,和我互不嫌棄,當(dāng)我碰觸鬼魂的軀體,還有碎片一樣的記憶,鉆入我的腦海里……那感覺,就像是我變成了他們,經(jīng)歷了一段,他們的人生……”
“或許就是因為這點莫名其妙的天賦,我成了鬼差。”
“小的時候,我幻想著,有了這特殊的才能,我一定要做蓋世大俠!給冤死的鬼魂伸冤,幫枉死的鬼魂報仇……但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我想多了,這操蛋的人生,就連平凡的活著,都他娘的困難至極……”
“但是,我林弦不言敗!”
“我娘死了,我爹失蹤,我妹妹在精神病院每晚被綁住手腳……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我了。我送外賣被車撞到的時候;在工地里扛沙包的時候;還有剛剛,忍受“你”帶給我的痛苦的時候,我想到的都是妹妹……想到她叫我哥哥,我就覺得我還能在這該死的世界,再撐一會兒。”
“就像你在戰(zhàn)場上,撐不住的時候,會想起那個小小的身影。”
“所以鄭春和……我不會撒手的,為了我自己,也為了幫你……”
“把你送去地府,我的確能拿到陰德,但我也想要幫你,幫你啊!”
“七十年前,一九五零,你們正年輕,但還是,向著殘酷天地,獻祭上,自己的生命……”
“七十年后,身為鬼差的我,想略微回報……你們的恩情……要我撒手?除非我死。”
林弦的聲音撕裂。
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剛剛說的這些話,到底幾分真情,幾分假意。
但是他知道。
自己成功了。
那沁入骨髓的疼痛感。
在這一刻,消失了。
鄭春和,解除了,作用在自己身上的“同災(zā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