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攤前的城中鬼,議論紛紛。
4824號野鬼村的野鬼們,憂心忡忡。
曹老鬼更是面色嚴肅。
他張了張嘴,不敢大聲說話,只能小聲呢喃。
“大人,實在撐不住,咱就放手……下次還有機會。”
“大人,你疼不疼啊!疼壞了吧。”
“大人,我有點兒后悔了,早知道,就不一直跟你說什么平步青云了,不平步青云,也沒什么關(guān)系,您平平安安就好……”
……
而此時的林弦。
并不知道九幽之下的地府,發(fā)生了什么。
他覺得自己要疼死了。
第一次……“疼死”,不再是一個描述疼痛程度的形容詞,而是寫實的詞語。
他的意識開始模糊。
隱約之間。
他好像做了一個夢。
夢里,他變成了一個清瘦的少年。
少年也就十八九歲的年紀(jì),是紅旗下一個懵懵懂懂的新兵蛋子,為了想為這個年輕的國家,盡一份力,所以報名參軍……結(jié)果剛?cè)胛闆]多久,就聽說美利堅帝國主義,轟炸了東北邊境,他和他的戰(zhàn)友們,都義憤填膺,一腔熱血翻涌,想要為同胞復(fù)仇。
這個年輕的國家,好不容易才迎來了幾天安穩(wěn)日子。怎么還能讓人欺負……
不知算不算幸運。
少年所在的部隊,很快接到了奔赴東北的命令。即刻開拔……
少年走的時候,和家里唯一的親人告別,那是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少年和那個身影相依為命很多年,自然是舍不得的,但這個年輕的國家需要他。
部隊乘坐火車,到了東北邊境,一條界江,橫亙在前。江的對面,就是鄰國,炮火連天。
長官下了命令,吃一頓好的,之后渡江……
那一餐很香,是茄子燒肉。少年和他的戰(zhàn)友們,平時很少沾葷腥,這一餐他們吃的分外香,豬油的香氣混進了茄子里,讓少年一直回味。
渡江的時候,是東北的十月末,天已經(jīng)冷了,天上竟然開始飄下淡淡的小雪……大家都穿著單薄的衣服,前路未卜,但不知為何,大家的心都是滾燙的。
初雪落薄衫,赤膽壓天寒……
剛進入鄰國。
部隊沒經(jīng)驗……天天挨打。
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一個衛(wèi)生員,女同志,沒了,被炸碎了,少年在河溝里,撈起她的兩條辮子。辮子上,都是肉沫……那個女同志,姓戴,非常漂亮,據(jù)說本來是文工團的,演白毛女的。一炮就沒了……
一個通訊兵,劉文,齊魯大漢,很壯的一個兵,身體好極了,每次躲飛機的轟炸,他都跑得飛快,但那次部隊躲炮彈,大家都在跑的時候,少年卻發(fā)現(xiàn)劉文,坐在河里游泳,少年想嘲笑他,卻發(fā)現(xiàn)他笑得苦澀,少年意識到了什么,去河里撈他,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他竟然光著屁股,他的下半身被炸爛了,兩條腿都沒了,筋皮耷拉著。少年背起他逃命,他卻唱起了歌……“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路江,保和平衛(wèi)祖國,就是保家鄉(xiāng)……”
一個戰(zhàn)斗員,嚴挺,少年最討厭的兵,因為聽說他家之前是資本家庭,這個戰(zhàn)斗員還跟他們吹噓他會拉小提琴,一次戰(zhàn)斗結(jié)束后大點名,卻沒了這個討厭的家伙,只在山坡上,找到一只手,少年一下子就認出那只手是他的,因為那只手的手指滿是繭子,既拉得了小提琴,也端得起機槍,少年想起來了,這個資本家庭出身的戰(zhàn)斗員,也才十七歲,他之前跟他們說,等回國,要給他們拉小提琴聽……
那一年,大家都很年輕,十七八歲的年紀(jì),卻都愿意為這個更年強的國家,拋頭顱灑熱血……
大雪紛飛的日子里,死了很多同志……
戰(zhàn)死的,被轟炸死的,凍死的,醫(yī)療物資不夠傷病死的,還有勞累過度又營養(yǎng)不良被活活餓死的……
部隊不停的減員,又不停的增員。被打散,又重編……
但是部隊一直不斷向前。
從沒人說過喪氣話。
為什么要戰(zhàn)斗呢?
因為不能讓這群洋鬼子,跨過那條江。
不能讓燃燒彈,砸向他們的家鄉(xiāng)。
不知不覺,戰(zhàn)斗到了第二年。
他們和美利堅的這群洋鬼子,已經(jīng)變成了老對手。
雙方你來我往,互不相讓。
絞殺戰(zhàn),反絞殺戰(zhàn),坑道戰(zhàn),陣地戰(zhàn),殲滅戰(zhàn)……
太多了。
多到少年數(shù)不清。
快要撐不住的時候。
少年就想起家里那個小小的身影。
他要活著回去。
母親臨終前,把那個小家伙,托付給的自己。
母親跟他說過,長兄如父。
他要看著那個小家伙,一點點長大,上學(xué),讀書,為了這個年輕的國家奉獻,以后碰到一個情同意合的男同志,喜結(jié)良緣也可以……但那個男同志,必須是一個好人。
少年想到這里的時候,嘴角會露出笑容。
這是他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唯一的慰藉。
在這片陌生的土地,兩年后。
部隊接到了最嚴肅的一條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