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韶歌當(dāng)然不能讓他就這么下山了。
怎么可能讓他帶著心魔下山畢竟這熊孩子可是有過入魔的前科啊
樂韶歌當(dāng)下的感覺,就仿佛一個老牧民正盤算著什么時候建個護(hù)欄以免自家羊羔被狼叼走,結(jié)果一回頭發(fā)現(xiàn)羊脖子都已經(jīng)叼在大野狼嘴里了她衣服都要嚇掉色了,結(jié)果羊羔還要鬧離家出走
你說心焦不心焦
“下山的事先不急。”樂韶歌心有余悸的拒絕,“先解決了心魔再說。”
阿羽看著她又是那種明知她是個暴君正在對他處刑卻依舊打算沉默的順從她縱容她的目光。
一旦意識到自己在他心里是個暴君,他身上許多意味不明的壓抑,也就變得沒那么難以理解了。
樂韶歌一時甚至覺著,她其實不必太在意阿羽的“喜歡”。因為她可以直接命令他收回喜歡、舍去綺念,就當(dāng)什么都沒發(fā)生過,而阿羽必定會說“好”,然后就真的會抹平自己的感受。就算抹不平,他也必定會藏好了,不讓她察覺到丁點兒跡象。
莫非這就是上一世他執(zhí)意下山的緣由
“果然要令我留下么,”阿羽垂眸,“我”
一旦讀懂了他的隱忍壓抑,同樣也就讀懂了自己的殘暴蠻橫。
樂韶歌心煩意亂,截斷了他的話,“我明白你想說什么你喜歡我,想想和我云雨,我都聽到了。我會認(rèn)真考慮的。”
她終究不想當(dāng)一個暴君。
“哦。”半晌,阿羽才答了一個字。
而后,就在樂韶歌準(zhǔn)備繼續(xù)的時候,他忽然便伸手過來。樂韶歌覺著他大概是想再度確認(rèn)一下她是不是真的,已準(zhǔn)備好被他摸一下或是捏一下可這熊孩子手抬了半天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也或是不敢真的碰她。
簡直慫成球。
樂韶歌正準(zhǔn)備抬手跟他握一握,他卻忽然放空了思緒一般,上前一步撫上她的面頰,毫不猶豫的再度垂眸親了下來。
還是在嘴唇上。
樂韶歌
樂韶歌簡直火冒三丈,伸手一掌就將他拍了出去。
阿羽擦著嘴唇,黑漆漆的眼睛里燃著火這還是樂韶歌頭一次對上他毫不壓抑的目光。
這感覺確實很冒犯,很令人不適。
但那目光也只流露了一瞬,便再度被拂平了,壓抑下去。
阿羽垂了長睫,看不出是懊悔還是不滿,只平靜的詢問,“在你考慮時可以嗎”
樂韶歌
暴君就暴君吧她就是要當(dāng)個暴君,讓這個不懂循序漸進(jìn)的慫時縮成球、飆起來就想頂翻天的兔崽子自我鎮(zhèn)壓去吧
“不行。”她簡潔明了的拒絕,而后霸道的翻篇過去,“現(xiàn)在,我們來討論下你的心魔。”
樂韶歌當(dāng)然不會相信,阿羽生出心魔是因為他想和她共共赴云雨而不得。
這世上確實有不少修為講究清凈斷念、根絕愛欲,但樂修絕對不在其中。因為樂舞本質(zhì)上就是抒情,不將世間萬般愛恨都品嘗過了,如何能領(lǐng)悟其中真諦縱然天音九韶是樂修心法中最清心寡欲者,也從不講究斷情絕欲。因為這根本就不可能啊身為樂修,沒遇上個高山流水的知音、琴瑟和鳴的道侶,那就叫修途尚未圓滿。修途不圓滿,心性就容易浮動反而還更容易生出心魔。
同樣的,求而不得也不叫什么大事有道是不失戀不知道自己才華橫溢。君不見古來多少令人拍案叫絕的樂舞,都是樂修失戀后創(chuàng)作出來的。
樂修幾乎不可能會因“情”生障,倒多有因縱欲而墮落成魔的。但阿羽縱欲就他那孤高狷介的性子就他那身心如一的潔癖就他表不表白都先逃下山的慫
阿羽的心魔,決然不會是因情、因欲而生。
那又是因何而生呢
樂韶歌道,“手。”
阿羽又不肯直視她了,只亮給她個如冰雕玉琢般冷而生硬側(cè)臉。
好在他側(cè)顏亦美,睫毛一垂,眸中清光剔透得令人心疼,氣也就跟著消了不少。
他將掌心貼上樂韶歌的掌心,任由她推了真氣進(jìn)去探查。
真氣運轉(zhuǎn)得相當(dāng)流暢,看來并非修煉時走火入魔,樂韶歌想。
只是不料阿羽經(jīng)脈竟如此完美。寬厚堅實,觸而生潤,真氣流淌其間宛若弦音在桐,妙不可言簡直就像將經(jīng)脈也鍛成了喉間玉。她便想起當(dāng)年師父為阿羽鑿脈。鑿脈之痛,鑿得越深便越是難以忍受。旁人不過堅持十來日,她也只堅持了三十六日便喪失意識,阿羽卻足足堅持了四十九日,用去了三倍分量的忘塵寰,直到將經(jīng)脈錘煉至圓滿。
他一向都是比旁人更堅忍的。
九歌門創(chuàng)立至今,除師祖樂正子外共四代掌門或者該說,樂正。阿羽是第五代樂正,開羽字一輩。自他開始,九歌門師門傳承尚才得完整一循環(huán)。他集萬千矚目于一身,上上下下都寄希望于他包括樂韶歌。而他也從未有所辜負(fù)。
所以日后他入魔,便也令人格外心疼,格外不忿。若他入魔再是因她而起,那還真是情何以堪。
若不是走火入魔,那就真的是因為心性了。
“我一直以為你喜歡的是舞霓。”
阿羽一笑,像是自嘲一般,“現(xiàn)在你知道不是了。”
明明九重天尊寫過了啊,樂韶歌想,不是說采書使無所不知,寫出來的全是真相嗎
然而此刻再計較是不是又有什么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