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門內舞修便悉數來到舞雩臺前。不算舞霓,總共四十二人舞修畢竟稀少。
禮天舞的舞陣有大中小之分,大者六十四人,中者三十六人,小者十六人。
舞霓雖然怠惰,但在只有中陣和小陣能選時,依舊毫不猶豫的給自己選了中陣。
也是可愛。
這時,樂韶歌衣上青鸞輕輕展翅。
樂韶歌意念微動,“何事”
“迦陵傳音過來,你可要聽”
看來是舞霓服軟求饒來了。
“讓她說吧。”
耳中便傳來一聲,“師姐”兩個字一波三折,余音抖到了南天門。聽那聲音就覺著她整個人都膩到你面前,正眼含淚水可憐巴巴的晃著你的胳膊,“我知道錯了,我這就去排練。師姐你可不可以換個罰法面壁崖好可怕啊,光禿禿的什么都沒有”那聲音且嬌且柔,流麗如歌,婉轉如唱。明明說的都是廢話,卻讓人腦中不由浮現出面壁崖上的寂冷清肅,她的無辜恐懼,進而生出同情、憐愛,懷疑自己是不是在虐待她等諸多情緒。
一個舞修,聲音竟比修魅音術的音修更富感染力。如此得天獨厚的資質,她最后竟給人做妾去了
樂韶歌越聽越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恨不能立刻把她拖過來晃一晃,聽聽她腦子里到底進了多少水。
“還有旁的話嗎”她冷冰冰的打斷了她。
舞霓聲音一噎,大概聽出她大師姐這次是真生氣了,聲音立時便乖巧了許多,“我我真的知錯了,師姐。”叫師姐二字時依舊不自覺的會撒嬌,態(tài)度卻顯然收斂了許多,甚至還小心翼翼的同她商議起來,“今日有祭禮,還需我來領舞,待跳完禮天舞之后,你您再關我禁閉好不好”
“誰說一定得由你領舞”
“哎”
“你就老老實實在思過崖前反省吧”一頓,又道,“反省似乎也用不了三日,這樣吧,你把飛天舞的口訣抄在崖壁上。什么時候背熟了,我就把你放出來。”
“師姐”
樂韶歌示意青鸞掐斷了傳音。
師妹總是比師弟更招人疼些。
隔世之后聽到舞霓樂而無憂的,為區(qū)區(qū)三日禁閉而花樣百出的同她撒嬌耍賴纏磨討?zhàn)埖穆曇簦傧氲剿麄儙熃愕苊萌蘸笏苌懒麟x之苦,越發(fā)覺得百般滋味在心頭,欲語還休。
她不由嘆了口氣。
卻發(fā)覺阿羽正在看她。她看回去時,阿羽依舊看著她,卻既不像是偷覷被抓個正著,又絲毫不像是有正事找她的模樣。待樂韶歌流露出不解的神色時,他才垂了長睫,問道,“要選旁人領舞嗎”
樂韶歌心道,豈是說選就能選得到的
禮天舞樂和旁的舞樂不同,旁的舞樂吸納吞吐天地靈氣,或是為了提升修士本人的能為,或是為了替旁人洗脈滌靈,所針對的總歸都是一個人。禮天舞樂卻是要震蕩境內天地靈氣,同時為千百人導靈入體。領舞之人先要有能震蕩如此龐大的靈氣的能為,其次還要和領樂之人配合得默契無間。
舞霓體質天生適合修煉飛天舞,而飛天舞的次章為天女散花,本身就是針對眾人的心法,故而事半功倍。
旁人沒有如此便利,想要領舞,修為就必須得高出眾人一等。
九歌門業(yè)已衰落的今日,要從外門弟子中挑個一枝獨秀的,還真不大容易。
可若真只能放舞霓出來救場,舞霓豈不是更有恃無恐了
她便示意阿羽,“你且引導他們演練一章給我看。”
阿羽卻乖巧得很,無可無不可的點頭,信手一撥琴弦。
這一聲弦音響起,樂部弟子立刻各自歸位,嚴陣以待。
阿羽那裝冷酷的毛病在樂韶歌跟前沒用,在樂部弟子面前卻很吃得開。大概因為樂修歷來便推崇少年得志的驚艷之才吧。阿羽自幼便展現出一騎絕塵的天賦,又生得清冷超逸,在他這一輩的少年里,便如雪巔映月般明濯華耀,高不可攀,哪怕他中二如斯,也依舊能服眾。
阿羽調弦起音,地脈中靈力如泉水上涌,隨他弦音匯流、凝聚,在他揮弦一送時,如江河奔流般沖向舞修弟子的陣中。
繼而橫蕭、琵琶聲起,蘆笙、長笛、阮弦、箜篌十二樂各領一部,互有擅場。獨琴聲低回貫穿其間,調和而不顯飛天舞曲雖由琴音起調,主奏卻并不是琴。
阿羽擅長一切樂器,卻選擇奏琴。大概也正是因琴音低沉不顯,便于周轉、調控全場,及時補足各部弟子修為之補足。
雖他才是高山雪巔,可似這般為人作嫁、不能出風頭的事,他也一向從容為之、不做計較。
和舞霓之嬌蠻任性,明明懶卻又愛排場、愛受人矚目真是對比鮮明。
誰能想到最后卻是他不惜入魔,舞霓甘心為妾呢
人之命運與性情間的必然,真是難以捉摸。
陣中也已起舞。
雖多了幾個人,又少了領舞主導,卻絲毫未顯露亂象世間舞樂本是同源,互生互成。阿羽天生便韻感、靈感遠超常人,同等修為之下的比斗爭勝,他都能主導場面,何況是引導自家排演的舞陣只消巧妙調度陣中靈力流轉,示以節(jié)奏、方位,陣中舞修自然心領神會。
地上奔涌的靈脈之流漸漸逆流騰空而上,如云之興起,蔚為大觀。
然而將地脈靈流導出,化作可在天地間周轉運行的靈氣,只是起勢罷了。
想要為凡人灌靈入體,還得令天地間靈氣交互震蕩,化生為凡人也能吸納吞吐的云氣、煙氣、香氣這便是領舞的職責。
天女散花一式,便是將上逸的靈氣化作漫天花雨灑下。花雨落而沾衣,沁心入脾,凈邪洗穢。領域所及,人人受惠。
然而九歌門里目前修成了這一式的,只舞霓一個。
旁人要做,便只能憑修為強行激蕩化消靈氣。而舞陣之中,顯然無人能憑一己修為做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