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yīng)全說的傅老頭, 全名傅宗書,三朝元老。
當(dāng)然,本朝的三朝元老車載斗量根本就不值錢,但有三朝元老的資歷, 還是先皇遺命的托孤重臣之一, 且是所有托孤重臣里頭官位最高,權(quán)勢最重的一個, 這就值錢了。
說傅宗書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quán)臣一點也不過分。
不客氣地說, 在小皇帝親政之前, 乃至親政后的相當(dāng)一段時間里,皇帝說話都沒有傅宗書說話好使。
要說傅宗書這個三朝元老,那還真是實打?qū)嵉摹?
不像是其他元老, 有很多都是純靠資歷,只要活得長就行, 要說有什么官聲政績那基本說不出來。
傅宗書不一樣。
他年輕的時候被先先皇看中, 一路被提拔, 很快就從一介布衣白身成了手中有實權(quán)的青年才俊。
他本人也的確是文武雙全,能辦實事又文采風(fēng)流,為人處世還頗為圓滑。
就算是朝中那些看不上他出身的大臣也無法十分討厭這個人。
關(guān)于出身的問題,傅宗書的出身很平凡。
并不是說像是顧惜朝那樣難堪, 如果是那樣的話,在當(dāng)年那個背景下, 先先皇就是再看重他也能私下當(dāng)個智囊什么的用用, 無法光明正大地將其放在朝中為官的。
傅宗書只是商家出身而已, 家里還是家資頗豐的。
即便如此,在當(dāng)時世家與寒門涇渭分明的情況下,出身商家的傅宗書甚至在世家的眼中還不如貧苦農(nóng)家出來的“家世清白”。
商人在世家眼中地位之低賤也就跟胥吏之子啦,兵家子啦等等這種世代行“賤役”的人家出來的差不多,有可能還覺得更不如。
但傅宗書一來自己有本事,二來趕上了好時候。
本朝的皇帝雖然一個比一個命短,卻個個都是有志向的,世家不敬皇權(quán),自視甚高,妄圖還過那種“流水的皇朝,鐵打的世家”的日子,對柴家的這些皇帝們來說根本不能忍。
于是大力完善推行科舉,盡力提拔寒門子弟。
對世家也是連拉帶打。
當(dāng)然世家也不是全白給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柴家前頭那么多皇帝都短命,世家也在里頭占了不少原因。
而傅宗書就是趕上了這么個皇帝要削弱世家收束皇權(quán)的好時候,他也不怕事,做出一副孤臣忠勇的樣子,甘為先先皇做手中刀,頂在皇帝與世家爭權(quán)奪勢的第一線,為皇帝沖鋒陷陣。
多少世家豪族被他一手推倒。
雖然有皇帝在背后的支持,但皇帝大部分時候都是負(fù)責(zé)拉偏架收取勝利果實的,傅宗書自己才是能打的那個。
一人對抗一群根深蒂固的世家豪強(qiáng),非但沒被干掉,反而干掉了他們,升官發(fā)財走上人生巔峰。
這背后的危機(jī)重重,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挺得過來的。
聽上去,好像是先先皇利用了傅宗書一樣。
但這本來就是一筆你情我愿的買賣。
皇帝給傅宗書他想要的地位,傅宗書給皇帝賣命。
而且先先皇也沒有卸磨殺驢,很公平地論功行賞,雖然這些功績不能拿到明面上說,暗地里該給的實惠也都給了。
大家誰都不欠誰的。
到了先皇那會兒,先皇比他爹情感豐富一些。
大概是因為年齡相近,又因為先皇是親眼看到傅宗書是怎么冒著一天被刺殺三回的危險替皇室搞掉那么多心腹大患的,對傅宗書略帶了幾分愧疚,對他更好。繼任之后,傅宗書就被提拔到了吏部第一人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好幾年。
一般來說,這該是段君臣相得可以名留青史的故事。
奈何傅宗書他就不是一般人。
一般人被兩任皇帝這么厚待,就算自覺自己的付出配得上得到的官位和厚祿,也總該記得些知遇之恩。
但傅宗書不是一般人,他有沒有記過恩不知道,反正從他的野心之火燒起來那天起就再沒滅掉過。
其實先皇最后那幾年已經(jīng)看出傅宗書的不臣之心了,奈何那個時候他的身體已經(jīng)垮掉了,唯一的兒子又還年幼,而傅宗書羽翼已成,他已經(jīng)支撐不起跟傅宗書徹底撕破臉的后果了。
于是只好明面上將他捧得高高的,甚至任命其為托孤大臣。
實際上卻將傅宗書從吏部尚書的位置上調(diào)開,并同時任命了其他幾個耿直中正本身也能力不凡的大臣輔佐少主,制衡傅宗書。
小皇帝繼位之后,一開始傅宗書也還沒露出自己的狼子野心,直到確認(rèn)小皇帝的確跟他了解的那樣“荏弱”之后,才漸漸撕開了自己的假面,展現(xiàn)出了自己的勃勃野心,只剩下面上還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忠臣相。
然而不管傅宗書裝的多好,應(yīng)全從一開始就十分戒備并且深深厭惡這個人。
應(yīng)全也不是一開始就帶著上輩子的那些記憶的。
或者說其實一開始是有,但是剛來就遇上了有人要切他老弟,他絕境爆發(fā),就搞出了一場前所未有的血案,刺激大發(fā)了,導(dǎo)致“內(nèi)存”一時之間卡頓了。
所以在小皇帝聽聞了應(yīng)全的“事跡”把他要到身邊的時候,他真的是張懵懵懂懂的白紙。
跟初生幼鳥一樣,亦步亦趨地跟著小皇帝。
第一次見到傅宗書的時候,還不是單獨見的,而是跟著諸葛正我和龐太師一起見的。
這都是先皇留給小皇帝的托孤之臣,就算小皇帝年幼尚不能親政,也有教導(dǎo)輔佐之職,隔三差五就要進(jìn)宮給小皇帝講解朝政。
一般都是分著來的,趕上那天是要商量祭祀的大事,所以就一起來了。
應(yīng)全本來就是個直覺異常靈敏的野獸派,初見傅宗書,瞧著這人風(fēng)度翩翩,對著年幼的小皇帝也是言語神態(tài)都恭敬地挑不出毛病。
可應(yīng)全就是覺得這人假的很。
不僅假,還危險。
那時候應(yīng)全還是個沒出新手村的萌新,演技不好,身上的戾氣又還收斂不干凈,遇到危機(jī)本能地就有反應(yīng)。
幸好他那時地位不高,站得遠(yuǎn),又趕上諸葛正我和龐太師也來了,他便算是逃過一劫。
但傅宗書沒忘了這事兒,他不能容忍皇帝身邊有對自己懷有惡意的人在。
那時候?qū)m里亂糟糟的,什么人都有,應(yīng)全還是被找了出來,明里暗里地好多人對他使絆子,要他的命。
還是小皇帝出手,救了他。
先皇也不是什么都沒留給小皇帝的,除了諸葛正我操練的禁軍之外,還有一支完全只聽皇帝一個人指揮的暗衛(wèi)。
問過應(yīng)全的意思之后,小皇帝就把他交給暗衛(wèi)的頭子去訓(xùn)練了。
那是應(yīng)全“職業(yè)生涯”的重要轉(zhuǎn)折點。
后來他也知道了,前任暗衛(wèi)頭子早在知道他反過來把要切了自己的太監(jiān)給切了的時候就看上他了,只是小皇帝一直都沒舍得給,好不容易到手之后還不往死里訓(xùn)zhe練o。
不過那貨都已經(jīng)退休被他攆去海邊兒賣咸魚了,也就無所謂了。
反正,應(yīng)全打那以后就給傅宗書另開了一個小本本記賬。
按照他記仇的程度,傅宗書干出來的那些事兒別說是砍頭了,就是五馬分尸也不夠平賬的。
諸葛正我和傅宗書擅長的領(lǐng)域畢竟不同,也沒有傅宗書的多年經(jīng)營,影響力遠(yuǎn)不及他。而龐太師又一向和稀泥,相較于和傅宗書爭權(quán)奪勢,更樂意明哲保身窩在家里養(yǎng)孩子,頂多暗地里偏向小皇帝。
一時之間幾乎無人能壓住傅宗書的氣焰。
最囂張的時候,傅宗書的門生故吏遍布大半朝堂,頗有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架勢。
直到小皇帝有了些實力,應(yīng)全也成功出師,借著宮內(nèi)有人欲謀害皇帝的借口大肆血腥清洗了一番,這才算是敲山震虎,讓傅宗書為探知深淺而稍微安分了一些。
可也就是一些,傅宗書的野心是不會消失的。
退一萬步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就算傅宗書自己想要不干了,他身邊聚集的那些人都會推著他繼續(xù)干的。
何況,應(yīng)全和柴永焌都知道,傅宗書是不可能放棄對皇位的渴望的。
如果說應(yīng)全是巴不得傅宗書倒霉的話,那柴永焌對傅宗書便是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