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沈衍。找小姨。”
昭昭翻身下床。
門外,走廊的燈光下的沈衍勉強對自己笑著,壓低聲音:“小姨方便的話,找個借口,跟我去樓下?”
按理說,沈衍不知他們的□□。
但昭昭看他眼中的懇請,猜到:很急,是為了沈策。
昭昭立刻高聲說:“好,馬上。”
昭昭穿著棉布的帶扣短袖、短褲睡衣,來不及換,找了條用來防曬的大絲巾,裹上自己跟著沈衍,到進電梯,沈衍才說:“上回就是小姨勸下來的,這次也只想到找你。你也知道,還有三天就要婚宴了,他又是伴郎……”
“他又打拳了?”昭昭心驚。
沈衍皺著眉頭:“看那樣子,伴郎是不可能了。小姨先勸下來在說,都是我叫去的人在那,不敢讓樓里人知道。”
“他怎么了?出什么事心情不好嗎?”
“不知道。”沈衍是真不知道。
電梯門一開,昭昭就跑出去。
確實地下一樓的電梯外,就守著幾個陌生男人,倒都認出昭昭是誰,沒攔著。她跑進健身房,就聽到拳腿到肉的悶聲。他和那個拳師在臺上的身影早就分不出彼此,拳腿都極快,她跑向拳頭,沒來得及辨出哪個是他,先喊:“沈策!”
完全沒人聽到似的,她終于跑到近前,手抓著軟繩找到他。
手上的麻繩上都是血,兩人都是,渾身上下都是汗水浸透著血水,沈策突然一拳把對方砸到連退兩步,繼而又是一個回踢。
“你聽到?jīng)]有?!沈策!”
那拳師摔到繩索上,雙眼通紅,再次撲向沈策。
她滿眼都是兩人的拳和腿,仿佛能看到血橫飛的畫面。這不是發(fā)狠,這已經(jīng)是“撕咬”下對方皮肉的陣勢。但再放任他們打下去,必有人重傷。
昭昭踢掉拖鞋,太著急上去,險些摔下來。對身后剛跑到的沈衍大聲說:“幫我一把!”
沈衍一把拉住他:“那泰拳師聽不懂中文!拳腳無眼!你不能上去,太危險了!”
“讓你幫我!不是讓你拉我!”昭昭不容置疑,回頭盯了沈衍一眼。
她甩開他的手,再次抓軟繩,攀上了拳臺。
腳底下不停有震顫,是激烈打斗的效果。
她毫不猶豫,從軟繩下鉆過去:“哥你再不停我就過去了。”拳腳帶出的風已經(jīng)刮到了她的面上,皮膚上。
她將眼一閉,往前走,沒有半秒遲疑。
“小舅!”沈衍眼看著昭昭光著腳走近,倒抽一口冷氣。
昭昭在黑暗里突然手臂一緊,撞上了男人的胸膛。
還沒等睜眼,隔著面前身體,有一股重力撞到他,是拳師的一拳。但也起了作用,拳師也看清了沈策在抱著昭昭,努力往后倒退著,終止了進攻。
這一下隔著他的身體撞向她,昭昭的心也跟著重重一震。
她眼睛一霎就紅了,睜開:“非要這樣,你才肯停?”
環(huán)抱她的人一動不動,她聞到的都是他身上的汗混著血的腥氣,喉頭哽著,因為情緒劇烈的起伏而喘著氣。他的臉慢慢摩擦而過她的臉,昭昭呼吸凝住,直到看到他的整張臉,在自己的眼前。
額頭,眼角,還有嘴角都是血痕,發(fā)烏的青。
那雙眼里沒有人,沒有倒影,連她也沒有。過于暗沉的雙眸,是能把活著的東西都吸進去的暗沉。
昭昭像面對著一個陌生人,這個人好像不是沈策,不是她認識的沈策。
“哥……”她輕輕叫他。
沈策頭微微一偏,在聽著身后的動靜,似還想撲身回去。
昭昭趕緊拉住他的手,顧不上沈策滿身汗液混雜著血,抱住他:“你冷靜冷靜。”沈策腹部的肌肉,還有胸肌都在一陣陣緊縮著,是還在方才的肉搏狀態(tài)里。
“你遇到什么事了?不高興嗎?”她輕聲問,“我們先下去好不好?”
在詭異的靜默中,昭昭發(fā)現(xiàn)他根本不理會自己。
她抬頭,沈策正在微垂眼,似乎是想認出她到底是誰。
昭昭被他看得心窒,柔聲說:“不下去也行,怎么都好。”
沈策仍舊沒有回應,一星半點的回應都沒有。
昭昭再次抱住他。
閉上眼,聽著他的心跳,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已經(jīng)抱住他了,他不會有事了……
這一幕毫無美感,沈策滿身傷,眼聚戾氣,手上纏繞的繩全是血。可也有著詭異的畫面感。他像看到一個已經(jīng)咬住獵物喉嚨,一塊塊撕肉下來的惡虎,被一個女孩子抱住。咬食的虎,還在辨認面前是不是能撕碎的獵物,女孩子已經(jīng)把臉貼過去,挨著他的頸部,在柔聲相認。
一個十八歲的女孩子,還是跳芭蕾舞出身的,又生得如此美,沈衍起先見以為她是溫婉流派的。后來接觸多了,漸認同梁錦華的話,她是濃霧里的大片妖嬈紅花。今夜更有了顛覆的認知,想走近那攝魂的濃艷,要當心腳下纏繞的荊棘叢。
她是紅花藏刺,白玉掛血。
那個拳師也漸漸平靜了,躺在繩索上重重喘著氣。今晚沈策是動了真格的,根本不能停,因為沈策在搏命,稍有不慎就中殺招。當初沈策重金請出這個老拳師重新出山,要的就是這種九死一生的打法,要的最原始的對打方式,臺上無生死。
昭昭感覺自己頸下被他的手指碰到,像一個無意識的動作。
她突然想哭,能感知到他在和什么抗爭著,雖然這種直覺很荒謬,毫無依據(jù),但還是很想哭。想和他說,哥你快點認出我,抱抱我,不要一直這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