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盞桃樽聞言立時又精神幾分,起哄道:“添了春筍是何味道?既聽說了,不嘗上一回,叫人真心放不下。”
張婆婆張大嫂異口同聲道:“若不嫌棄,明年春日再來便是。”
張家老爹聽了半晌,指指桌案上幾樣菜干豆腐,嗚哩哇啦說了幾句話。小江聽完,奶聲奶氣道:“爺爺說,明年春日還有新采的野菜。”
雪盞桃樽偷眼一瞧,魚尺素還是平常一般眉目清冷,并無不豫之色,便爽快答應道:“那說定了,明年我們再來叨擾。”
嘗了兩道野菜干,羊澄觀忽又感嘆道:“許久不吃野菜干,今日一嘗,倒叫人吃得上癮。這野菜曬得好,雖失了清鮮脆爽,但風味更濃郁了幾分,還添了些韌勁嚼頭,不錯,不錯。”
魚尺素也點頭贊同道:“尤其與豆腐肉糜同蒸,真乃絕配。”
雪盞桃樽方才只顧悶頭吃魚喝湯,還不曾嘗過其余幾道菜,此刻一聽,立時提筷去夾。
看幾人吃得香甜,張婆婆慈祥一笑,輕聲絮絮叨叨道:“飲食粗陋,恩人不嫌棄便好,不嫌棄便好。”
一頓飯吃得菜盡酒酣,賓主盡歡,連張家老爹也比平日多吃了半碗白飯。
飯后,張大嫂正說要去燒水點茶。魚羊等人哪里想多事叨擾農(nóng)家,立時要起身請辭。
張婆婆忙伸臂攔住幾人,憂心道:“看這光景,已過了一更三刻,附近市鎮(zhèn)早就關了城門。你們此時趕路,怕是要無處落腳啊。”
桃樽搶著答道:“婆婆莫擔心,城門附近必有客店,不礙事的。”
張大嫂一聽,搖頭道:“附近只一座靜江鎮(zhèn),城門處哪里有正經(jīng)客店?不過兩三間給苦力船夫過夜的伙鋪罷了。恩人通身貴氣,怎能去那腌臜處落腳?不如在我家暫歇一晚,好歹清凈些。”
魚羊等人幾番推辭,終是耐不住張家婆媳苦苦挽留,答應暫住一晚。
聞言張家老爹喜得連連點頭,嗚哩哇啦說了許久,小江見客人留宿,家中熱鬧不斷,更是樂得手舞足蹈起來。那婆媳二人更是興沖沖的,立時進了后宅忙碌起來。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張婆婆便回說,騰出一間客房,一時又慚愧道:“家中粗陋破舊,少不得要恩人委屈一宿了。恩人不如先去瞧瞧,若有不合意之處,我們再好生收拾便是。”
雪盞桃樽忙笑道:“婆婆,我們不是那身嬌肉貴的紈绔公子,天為被,地為床,照樣睡得香。”
張婆婆只當她們虛言客氣,嘴上絮絮念叨不止。
看張婆婆拱肩縮背,陪著萬分小心,魚羊二人心中不忍,只得點頭跟去了后宅。不成想,跟她穿過院子,竟直接被領進了正屋。里頭正好兩個隔間,各有一床一矮榻,張大嫂此刻正俯身鋪疊被褥,被頭被面瞧著干凈簇新,顯然是特地為幾人備下的。
魚尺素不愿叨擾太過,正要出言謙讓,卻被羊澄觀揪住衣袖,低聲勸道:“若不照此住下,怕是要折騰張家一整晚了。”魚尺素這才作罷。
雪盞桃樽早極有眼色地上來幫忙。二人一展被子,雪盞忽然詫異道:“怎的被褥上還繡了字?”隨即逐字逐句念道:“過橋須下馬,有路莫行船。未晚先尋宿,雞鳴再看天。”
張大嫂手上一頓,垂下頭來,語帶哽咽道:“這被褥本是為阿懷出門預備的被褥,所以請學堂先生寫了幾句話,奴家描樣繡下來,讓他出門在外時刻警醒些。”
“他頭次出門時正值盛夏,沒能收進去,原本打算等他下回帶走。誰知,他一去三年,竟……”張大嫂越發(fā)悲戚哀痛,一時竟無語凝噎在當場。
“天色不早了,恩人早些歇息。”忽然張婆婆高聲打斷張大嫂,拉著她三兩步出了門,余下屋內(nèi)幾人雖滿腹疑惑,卻不敢隨意打聽張家家事。
此前接連在船上飄蕩幾日,現(xiàn)下一朝落了地,幾人竟有些不適,及至夜色濃重,仍舊毫無睡意。
閑來無事,雪盞桃樽便商議起明日行程來,一個說沿江而下最好,一個說就近上山為佳,你一言我一語,互不相讓,最后二人竟爭執(zhí)起來。
羊澄觀笑道:“人常言,日暈三更雨,月暈午時風。方才我看天上薄云伴月而生,明日定要變天。依澄觀之見,入水不宜,進山也不宜。”
雪盞桃樽被堵的是啞口無言,卻不心甘情愿服輸,吵吵鬧鬧要出門去看月暈。見她二人實在聒噪,魚尺素心下不耐煩,皺眉擺手讓她二人自去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