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尺素向后一個肘擊錯身退開。羊澄觀哎呦一聲捂著肚子大聲呼痛,怒道:“你我只是湊巧路過,不防偷聽到他人私情,魚兄為何不分青紅皂白,下手傷人?”
魚尺素也怒目相向,回道:“那鄭拂無情無義,你二人稱兄道弟,必定是沆瀣一氣狼狽為奸。”
羊澄觀笑得眉眼彎彎,說道:“你這怒氣好沒來由,羊某到底哪里做錯了,平白被安上了罪名。”
魚尺素看他嬉皮笑臉,怒氣更盛:“女子真心托付只換來始亂終棄,在你眼里是笑話一場嗎?”
羊澄觀一聽收斂了笑容,正色說道:“口中所言未必是心中所想,心中所想未必是命中該得。情之一字,局內(nèi)人尚且難言真假對錯,你我局外人又何德何能,去斷他人的是非曲直呢?”
魚尺素?zé)o言以對,干脆提起籃子扭頭便走。
一氣兒走回波月小筑,雪盞桃樽正在門口踮腳張望,見了他立刻歡喜雀躍迎了上來,聽他二人嘰嘰喳喳商量著,一半燕來蕈拿來煲野鴨,一半調(diào)成蕈油晚上做湯面澆頭,魚尺素胸中一團郁結(jié)之氣才漸漸消散了。
轉(zhuǎn)天一早,魚尺素三人趕到后山茅草小門,羊澄觀早候在那里,正在和馮軍爺比手畫腳。魚羊二人對視一眼,連幾句客氣話也懶得寒暄,便直接趕去官焙。
翻山越嶺,走到昨日平坡上的場圃,馮軍爺沒有停步,直接向前又拐了一道彎,才見迎面一字排開五間高大堂屋。馮軍爺指指正中一間上頭掛著的匾額,魚尺素抬頭一看,原來是御筆親題的無上精妙四個大字,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此處正是官焙處理公務(wù)往來的大堂。指完了路,馮軍爺又行了一禮,默默調(diào)頭走了回去。
此時,屋外已有人三三兩兩聚在門口,見魚羊二人到場,立刻迎上來行禮寒暄。羊澄觀顯然和其中幾位都是舊相識,嬉笑著一一還禮回話。
聽他們幾句言語往來,魚尺素頓時明白了,原來這幾個人都是京城舊都等地一等酒樓茶肆的掌柜,此次專為收茶而來。聽羊澄觀報出魚尺素長慶樓公子的身份,幾個掌柜向著魚尺素又是恭恭敬敬一番行禮問候,魚尺素也逐一躬身還禮。
幾人正寒暄閑聊,就見山路上一頂小轎悠悠走了過來。最前面引路的,鼓臉腆肚,一身金光燦燦,正是那在北苑城里橫行霸道的曹貴金。此刻他卻收了驕橫跋扈之氣,向轎中人不斷點頭弓背,壓低嗓聲指路。
雪盞桃樽見他諂媚模樣,更是心生厭惡,桃樽斜眼瞪著他一路走近,嘟囔道:“這種惡霸也能在官焙里行走?”
“快莫做聲,快莫做聲。”旁邊幾個掌柜忙沖他擺手擠眼,其中一人悄聲說道:“那轎中坐的可不是尋常人,是江左名伶意歌姑娘,她不但有傾城之貌,歌聲也冠絕甲天下,色藝雙絕之名遍傳天下,多少達官顯貴富商巨賈都為了她……”
話還沒說完,曹貴金就引著小轎走到了近前,幾個掌柜立刻閉嘴收了聲音。看見魚尺素三人,曹貴金雖面露詫異,言語動作卻畢恭畢敬許多,沖著在場的幾個人道了聲早,才向轎中人說道:“姑娘,到了。”
“有勞大哥了。”聽到轎中一聲輕柔婉轉(zhuǎn)的回應(yīng),魚尺素不由得雙目圓睜滿臉驚訝,沒想到轎中之人竟是昨日與鄭拂糾纏的女子。他不禁扭頭去瞧羊澄觀神色,不想那人沖他挑眉一笑,便轉(zhuǎn)頭去瞧那小轎。
順著羊澄觀眼神看去,一女子正欠身走出小轎。只見她身姿纖細窈窕,面容淡秀天然,眉宇間隱隱有幾分苦楚,反而平添了一股風(fēng)流裊娜,臉上只薄薄施朱,染成個淡淡桃花妝,更讓人心生憐愛。
這位意歌姑娘一下轎,便向著羊澄觀道了個萬福禮,又依次向周圍幾人行禮問安,最后才柔聲說道:“今日意歌為求茶而來,要斗膽在幾位行家面前獻丑了。”
羊澄觀笑著回道:“意歌姑娘樣貌才華艷絕天下,就是這鑒心山上的青山綠水也要自慚形穢,何來獻丑之說?”
其余幾人也跟著附和奉承,有人半真半假笑鬧道:“姑娘發(fā)上一句話,就是龍肝鳳髓也有人即刻送到骷髏坊,姑娘何必屈尊來打擂呢?”
這意歌姑娘聞言微微垂首凄婉一笑,顯得越發(fā)纖弱嬌柔,頓了一刻,才糯聲說道:“他人饋贈終究是施舍,心頭之愛自然要自己全力去奪才得心安。”
正說著,大堂門開了,走出一中年漢子,一身青衣短打扮,正是茶場茶工模樣,就見他抱拳行了一禮,向外邊幾人說道:“貴客久等了,大人已設(shè)好擂臺,請各位進門應(yīng)戰(zhàn)。”
幾個人立刻收斂神情正正衣冠,互相謙讓幾句后,以意歌姑娘為首,魚羊二人及幾位掌柜一次跟著,走進了官焙大堂。依照那茶工指示,雪盞桃樽和曹貴金等人只能在外面候著聽信。
等走進來,就見大堂里空空蕩蕩,只擺著幾張幾案。鄭拂一身凈白衣袍,站在大堂中央,冷漠肅然猶如孤松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