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京都也并不適合李琰澤去,李家軍駐守西北,京都鞭長莫及,經(jīng)過李家數(shù)代人拋頭顱灑熱血,西北已經(jīng)是李家軍的天下,皇上弄來的監(jiān)軍也好,刺探也好,都被李家打發(fā)的干干凈凈,西北大營鑄造的西北幣也已經(jīng)大量流入蠻族。雖說李家是為了大佑駐守西北,但畢竟大不敬的事做了太多,皇帝是不可能容得下他們的。
君臣之前誰是誰非已經(jīng)不可考了,關(guān)系的決裂也是必然,因為西北軍要鑄成鐵軍,就必須只有一個聲音,皇上的人手必須去除,而安插不進人手的皇帝心中就會萌生猜忌,最終用克扣軍餉糧草,限制西北軍擴編的方式壓制,而西北軍為了生存必然會自創(chuàng)門路,自給自足,于是軍隊就不再屬于皇帝。
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狀況,李家有沒有反心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功高震主,西北二十萬軍戶只知李字,不識得大佑,因為是李家人對抗蠻族保了他們平安,而大佑則用戶籍法把他們世世代代拴在這塊貧瘠的土地上。
京都龍椅上那位是個記仇不記恩的涼薄之人,若李琰澤科考入仕,豈不是白白送去個人質(zhì)?
所以無論如何,李琰澤都不能陪她上京。
“不,你不能去。”她埋首在他懷中,悶聲道。
李琰澤身子一僵,隨即松開手臂,按住了她的肩頭,皺著眉道:“你難道不想我陪著你?”
“怎么會?”馮少棠眨了眨濕潤的眼眶,壓下幾乎奪眶而出的淚水,啞著嗓子開口道:“若論本心,我自是想要你陪在身邊的,然而人生在世,又有幾時能隨心而為?上天給你了百戰(zhàn)之力,給我了輾轉(zhuǎn)生還的機會,便注定了我們要走的是各自不凡的道路。你的錚錚傲骨,不適合朝堂的爾虞我詐,你的男兒膝,也不應(yīng)對著那個人跪拜!你甘愿為我放棄西北,我卻又怎能讓你為我放棄西北?”
“我情愿!”李琰澤失聲道,“放棄西北算什么?我爹身邊還有我哥,而你去了京都,又能靠誰?你畢竟……”說到此處,他神智一凌,終究還是沒有將捅破窗戶紙的事說出口。
“我畢竟還小?”馮少棠苦笑了一下,似安撫般的抵住了他的胸膛,“你當了我這么多年的大哥,該懂我的,年齡對我而言算不得什么阻礙,十三歲的少年郎若在京都也是可以成家立業(yè)的了,又有什么小不小的?再者我爹都曾夸我性子沉穩(wěn)內(nèi)斂,處事圓滑,最適合走仕途這條路,這方面還有什么可擔心的?”
“只要不在你身邊,我就不能不擔心!”李琰澤幾乎是低聲嘶吼般的回道。
馮少棠抬起頭往向他的雙眼,長街空巷,冷風吹過,李琰澤狹長的雙眼直勾勾盯著自己,眼中參雜著不舍、憐惜、糾結(jié)以及難以名狀的痛苦,對視的一瞬間,馮少棠幾乎都要被他軟化了……
然而最終理智戰(zhàn)勝了一切。
她選擇的人生不在西北,而琰澤若為了她離開西北,便也失去了他應(yīng)有的人生。從兩小無猜到如今心意相通,他是最懂她,和她的靈魂靠的最近的那個人……他對她比親兄弟都親,她卻不能這般自私,借著他對自己的好,肆無忌憚……已經(jīng)選擇了走這孤寂艱難的道路,就一個人咬牙走下去罷!何必再拖他下水呢?自由遼闊的西北,他應(yīng)有更好的人生!
她抬起手,用溫熱的手掌捂住了他冰冷的嘴唇,輕聲道:“聽我說,你擔心我,我亦會擔心你,京都對你比對我更兇險,你難道不清楚里面的道理嗎?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我,我保證月月與你通信,將所有發(fā)生的一切都事無巨細的告知你,可好?少則五年,多則十年,我就會回來。我不會長留京都的,你知道我并不在意什么功名利祿,終究我還是要回到西北,屆時你騎著馬在京西關(guān)接我可好?”
她溫熱的體溫帶著滾燙的話語,令李琰澤只覺得焦灼的心臟幾欲迸裂!酒意隨著夜風漸漸散去,壓抑不住的話固然是他心底的執(zhí)念,但冰冷的現(xiàn)實令他也逐漸清醒過來。
是啊,他李琰澤去到了京都,又能算什么?或許平白還成了她的拖累!然而他天性涼薄,唯一人入心……少棠是第一個,也將是唯一一個走進他心坎的人,如今要挖肉破骨,何等煎熬?何等難忍?
一切都源于他還不夠強!西北軍還不能完全獨立!
突然間一股子難以言喻的憤懣和野心充斥了他的胸膛。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半個字。
兩人靜默的對視了片刻,誰也沒再開口。馮少棠掙開他的懷抱,挽住他的手臂,而李琰澤仍由著她挽住,就仿佛最后的不舍。
長夜寂靜,兩人邁著相似的步伐,緩緩朝客棧行去,也許這樣相擁并行的時間終究是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