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眼睛都亮了,興奮的面頰暈紅,手腳輕快的將薰籠的掐銀絲鏤空玉兔蓋闔上,就急忙起身行禮:“奴婢這就出去傳話,上回史嬤嬤媳婦來送東西還說起莊子上的繡球新抱了一窩崽,因時節(jié)不對特意養(yǎng)在了屋子里,說不定真能養(yǎng)住了,那就是緣分了。”
莊戶人家講究不多,名叫繡球的母貓是史嬤嬤最小的孫孫從外頭抱回來的,沒有什么品相,等閑富貴人家的夫人小姐都不會養(yǎng),可阿玉知道自家姑娘不在意這些,便高高興興的說了。
林?jǐn)搪犞粊砹伺d致,裹著裘衣坐直了些,含笑問道:“這可真是注定的緣分,既如此,你快去請史嬤嬤遞個話出去,我匣子里還壓著幾個小衣裳小窩的圖樣,咱們白日里得閑也該給小貍奴準(zhǔn)備起來了。”
她幼時就愛貓,林老太爺養(yǎng)在跟前十七年的老貓沒了的時候她還大哭了一場病了兩三日,當(dāng)年林嬤嬤她們抱回院子捉耗子的那只大貓映雪后來也與她分外親近,只許她一人摟在懷里梳毛揉爪子,只是今年春映雪有日出門玩耍再不曾回來,苦尋多日無果,到現(xiàn)在林?jǐn)逃H筆畫了映雪模樣的尋貓布告還貼在林府外頭,有人細心看著。
出嫁后沒急著再養(yǎng)一只,一是林?jǐn)绦睦镞€惦記著映雪,二還是母親羅夫人勸得她,說是夫妻一體,兩個人同吃同住,想養(yǎng)貓總要對方也點頭才好,不然日后二人生氣是小,若是有人拿貓兒出氣那就是作孽了。林?jǐn)屉m覺劉文杰瞧著有些迂腐少急智,卻覺得他不是這樣暴虐的人,不過夫妻相敬是該有的禮儀,她便想著等些日子再商量。
一等就等到了如今。將自己鴉黑的發(fā)梢順著手指繞了幾圈,林?jǐn)虖澚藦澊浇牵粺o自嘲的想,今后是再不需考慮什么相敬如賓了。
阿玉等丫頭終究經(jīng)的事情少了些,對林?jǐn)痰霓D(zhuǎn)變渾然不覺,只忙著給貓兒備下吃食東西,獨林嬤嬤覺出不對,第二日稟報郭嬤嬤等人有意啟程返京,想再進來敗家一回等事宜時,覷著林?jǐn)痰臍馍p聲提了一句:“我聽說姑娘讓人抱一只貍奴回來養(yǎng),姑娘可是拿定了主意?”
什么主意林嬤嬤沒明說,林?jǐn)虆s瞬間了悟。定下后日請郭嬤嬤進來說話一事之后,她便懶洋洋舒展開手臂將床頭引枕攬在了懷中,面上雖含幾分笑意,微微上挑的鳳眸卻藏著些許心事:“長日漫漫,能有只貍奴陪伴左右自也是好的。”
林嬤嬤丈夫早逝,女兒也是生下來就沒養(yǎng)住,心中早就將林?jǐn)坍?dāng)作親生的一般疼惜愛護,此時聽林?jǐn)陶鼻啻耗晟賲s將將成婚就絕了夫妻恩愛的念想,竟露了甘愿守活寡的意思,心中當(dāng)真痛如刀絞,嘴唇抖了抖又不知該從何處勸起。
見林嬤嬤如此,林?jǐn)绦奶壑蟮挂舶涯且稽c兒曾經(jīng)的憧憬拋卻,釋然許多:“嬤嬤不必如此,世道本就薄待女子,我已比許多人強上不少,日后養(yǎng)貓種花,潛心讀書作畫,豈不快活?真要每日對著那等嘴臉才是惡心得食不下咽。”
想起劉文杰之前義正詞嚴(yán)的模樣,林?jǐn)桃琅f倍感荒謬之余確實有幾分反胃,皺了皺鼻子立即將此人丟在了腦后,免得那等濁臭之物臟了這一會兒的通明心境。
若非這是御賜的姻緣,當(dāng)日顯德帝本就有以林劉聯(lián)姻為朝臣樹立世家與新貴和睦典范之意,林?jǐn)檀蛲陝⑽慕芫陀行膸е死霞迠y直接回京。與這樣不知何為禮義講不清道理的人做夫妻真還不如絞了頭發(fā)出家做姑子來的痛快。
“嬤嬤只記得我的話,也告訴他們警醒些,這穆安侯府是劉侯拼下的功業(yè),”林?jǐn)唐擦似沧欤骸按蠊酉肴ツ膬盒⒍茧S他心意,只是我這里,這一間內(nèi)室是再不許他進了,有事尋我只管正堂說話。”
林嬤嬤也厭惡透了劉文杰此人,覺著他那心就是給自家姑娘端洗腳水都嫌臟,只是想到姑娘還沒有子女承歡膝下不免就遲疑了一下,方躬身恭敬應(yīng)是。
林?jǐn)堂靼琢謰邒咝闹须[憂,眼皮都沒抬,一面偷偷拿指甲給自己手腕上不知怎么起來的一個小包掐了個十字花,一面嗤笑:“嬤嬤,就這樣的血脈我如何忍心留給孩兒,咱們這是行善積德,總比來日孩子問我為何先生們講的道理聽不懂,為何家中長輩行事說話不叫人尊重,我心懷愧疚來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