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隆冬。
胡人后援緊急補給的糧草,在運輸途中,被一支神不知鬼不覺地深入腹地的大魏精騎所襲,全部糧草付之一炬。接著,組織起來的最后一次全力反撲,又遭到了大魏前沿軍隊的無情狙擊,潰不成軍。
接二連三的打擊,終于令胡人不得不接受一個現(xiàn)實。
盡管他們?yōu)榱诉@一天,已經(jīng)準備了多時,傾舉國之力,和大魏開戰(zhàn)。
這場戰(zhàn)事,從去年的初夏,斷斷續(xù)續(xù),持續(xù)到了今歲的隆冬。
但想要擊敗大魏老衛(wèi)國公所統(tǒng)的軍隊,從他手中奪取河套,這,似乎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渺不可及的夢想。
連上天亦不給活路。大雪下了三天三夜。接連多日,不斷有人馬因為饑寒倒斃而亡,再不撤退,一旦魏人形成合圍之勢,他們即便依舊保持著驅(qū)策馬匹誓死戰(zhàn)斗的勇氣,剩下的人馬,也要死于饑餓和寒冷。
當夜,胡人兵馬北逃,至天明,營寨雪地之中,一片狼藉,只剩那些還來不及被掩埋的倒斃騎兵和戰(zhàn)馬的尸首。
已經(jīng)打了一年多的這場艱難的河套保衛(wèi)之戰(zhàn),終于以大魏取得的這個決定性的勝利,而告一段落。
這場戰(zhàn)爭,曠日持久,打的異常艱難。天明之后,魏人的軍營之中,勝利的歡呼之聲,響徹云霄。
美酒一壇壇地運來,牛羊一群群地待宰。這個萬眾期待的慶功宴,如今就只等那支冒著生命危險、突入胡人腹地成功實施了奇襲的精騎勇士的歸來。
這支勇士的領(lǐng)隊,就是當朝的三皇子蕭列和魏軍主帥老衛(wèi)國公的長子裴顯。
這一年,蕭列才十八歲。
蕭列和裴顯自小一起長大,二人情同兄弟。一年之前,塞外爆發(fā)戰(zhàn)事,十七歲的蕭列從皇帝那里請來圣命,和裴顯一道,跟隨老衛(wèi)國公隨軍,效命朝廷。
因了他的身份,剛開始,老衛(wèi)國公唯恐他有所失,首戰(zhàn),裴顯為先鋒,而蕭列卻被委為糧草調(diào)度。蕭列至帥帳求戰(zhàn),慷慨激昂,老衛(wèi)國公被他滿腔熱血感染,遂答應(yīng)他亦可赴戰(zhàn),但為防萬一,命他隨于自己身后,不可擅自行動。至數(shù)戰(zhàn)后,蕭列作戰(zhàn)英勇,和裴顯二人配合默契,聯(lián)手屢立戰(zhàn)功。老衛(wèi)國公這才慢慢放心下來,此次便將這奇襲重任交給了自行請命的蕭列和裴顯二人。他二人果然不負眾望,燒了胡人后繼糧草,為戰(zhàn)事的終結(jié),立下了大功。
大雪紛飛,北風怒號,遭遇如此惡劣天氣,但疾行而歸的這一行全部由年輕騎兵組成的精銳輕騎,卻馬蹄如飛。統(tǒng)領(lǐng)蕭列和副統(tǒng)領(lǐng)裴顯,兩人更是心情輕松,當夜,扎營過夜之時,二人同宿一帳,分飲酒囊中剩余的最后半袋酒,相約待返回軍營,二人再一道請命,趁著勝利士氣,去攻打前朝之時被胡人奪去的一處名為木托的地方。借著幾分酒意,拔劍起歌,少年熱血,激越昂揚,歌罷,裴顯笑道:“三殿下,你出京也一年多了,屢立功勛,不但父帥,全軍將士,對殿下亦是刮目相看。送入京中的凱旋奏報,少不了對三殿下的褒揚,陛下必定龍心大悅。三殿下可想好,到時要何等賞賜?”
今上三子,以幼子蕭列的資質(zhì)最為出眾,皇帝亦寵愛于他。但蕭列生母早早故去,也無舅家可依,加上自小生性飛揚,旁人眼中,太子仁慈,二皇子穩(wěn)重,三皇子卻恃寵而驕,暗地被人冠以混世魔頭之稱。
“伯明,我若說,待攻下木托,歸京之后,我不想要父皇賞賜,只想從你父帥那里求件珍寶,你以為如何?“
蕭列喚裴顯的字,望著裴顯,微笑道。
裴顯一怔,和他對望一眼,見他盯著自己,雙目微微閃亮,心里立刻明白了。
三殿下和他的妹妹文璟,兩人情投意合,這件事,父母是否知曉,他并不確定,但他卻早就瞧了出來,只是一直沒有道破罷了。
猶記那年元宵,他帶妹妹去燈市賞燈,因人太多,不小心走散,幸而妹妹身邊有忠仆伴隨,加上先前也說好了,萬一走散,便在燈市橋頭匯合。
他找了過去時,遠遠看到三殿下的身影就在妹妹身畔,兩人立于柳下,三殿下往柳枝上掛了個仿似玉佩的物件,也不知說了句什么,妹妹起先沒有理睬,掉頭就走,隨后仿佛看到自己出現(xiàn),大約是怕被自己瞧見,慌忙掉頭回去,將那玉佩給摘走,藏了起來。
這件事雖然發(fā)生在幾年之前,但至今,他記憶猶新。
他亦盯著蕭列,面上笑容,漸漸消失。
“三殿下,我知你何意。我只有這一個妹妹,容不得旁人輕慢于她,父母更是將她視為掌中明珠,不求顯達,只愿她能得一良人。殿下雖身份金貴,但若戲于文璟,我第一個,便不會答應(yīng)!”
他一字一字地說道。
“伯明,我可對天起誓,對她若有半分戲弄之心,或是日后有負于她,叫我蕭列,不得善終!即便茍活于世,亦生不如死!如何,這樣你可相信我對她的真心?”
蕭列一改先前的笑顏,神色異常鄭重。
裴顯和他四目相對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有殿下這話,我還有何不放心?回去后,我便帶殿下去見父帥。只要殿下開口,父帥豈有不應(yīng)的道理?他便是不應(yīng),我亦會助殿下一臂之力,必叫你和妹妹做成眷屬。殿下放心便是!”
蕭列大喜,倒出酒囊中剩余的酒,二人一口干盡,笑道:“有伯明此言,我放心了。”
是夜,二人暢談,直至深夜,盡興而眠。
蕭列漸漸入夢。
夢中冰天雪地,分離了一年多的那個他心心念念的少女,面帶微笑,正朝他漸漸行來。
他絲毫不覺嚴寒,心中煦暖如
春。
他心中滿溢著歡喜,高聲叫著她的名字,朝她疾步奔去。
戰(zhàn)事結(jié)束了,大魏獲勝,他不但實現(xiàn)了自己從小上陣殺敵的英雄夢想,更證明了自己的能力。
他不是旁人眼中那個只會憑著父皇寵愛為所欲為的混世皇子。
他是蕭列,一個憑了自己的努力而獲得大魏鐵血軍士敬重的皇子。
再過些時日,最遲明年春天,他就可以回去了,讓她也為自己感到驕傲,然后,他再娶她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