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
自打知道皇后娘娘親選了裴瑾瑜為太子妃, 裴璧云的神色便有些暗。裴夫人與裴老爺?shù)故遣簧踉谝? 只道:“雖本不指望做太子妃, 但瑾瑜能有這份福氣,也是好的。如此一來,倒是不必?fù)?dān)心陛下會對郁家有所苛責(zé)了。”
二老不知裴璧云與寧重華間的明爭暗斗, 只道太子妃是個不錯的歸屬,心底也是滿意的。裴家上下, 都在恭賀嫡小姐瑾瑜與太子定親,獨(dú)獨(dú)裴璧云面色不佳。
裴瑾瑜自己心底也有些不大歡喜,但皇權(quán)天命在上, 她也不敢違背,只長吁短嘆了一陣, 說:“日后也只能看著夫君后宮三千, 坐享齊人之福了。”
裴璧云攥緊了手,對瑾瑜道:“妹妹, 你若不想做太子妃, 哥哥就去再為你回環(huán)一番。興許, 還有余地。”
裴瑾瑜搖搖頭,嘆氣道:“我也不會這么不懂事。這是陛下和皇后定下來的事, 豈是那么好扭轉(zhuǎn)的?若是哥哥硬要做什么, 恐怕還招來陛下的嫌隙, 這對父親、母親來說,也是不好。”
見瑾瑜這么懂事,裴璧云心底愈發(fā)晦暗, 嘴上卻道:“不至于。陛下寵幸我們郁家,不會因此事而生出嫌隙。”
裴瑾瑜搖搖頭,說:“父親、母親因著揭舉景王有功,這才換來了郁家的一舉升天,換來了哥哥直入御前、大展手腳的機(jī)會。可花無百日紅,瑾瑜還是要多為家里做打算才好。”
裴璧云見狀,微微嘆息一聲。
他的妹妹,自幼乖巧可愛、活潑靈動,關(guān)鍵時刻,卻并不任性自私,總以家人為大,又如何叫人不喜愛、不心疼呢?
寧重華的心底有了旁人,瑾瑜自然不會占據(jù)太大的位置。日后這漫長的數(shù)十年,他們還要一塊兒走。沒有太子的珍重與愛意,瑾瑜又當(dāng)何去何從?
過了兩日的午后,裴璧云忽然接到宮中傳召,說是太子有請。裴璧云一猜便知,定然是為了裴瑾瑜的事,于是隨意收拾了一番,便入了東宮。
東宮里有一股藥味,苦澀綿延,不絕于鼻。寧重華站在小佛龕前,閉目默念著什么。聽到外頭宮人傳召的聲音,他放下佛卷,道:“裴卿進(jìn)來吧。”
裴璧云上前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寧重華虛一抬手,目光慢慢落回寶相莊嚴(yán)的佛像上。幾瓣金蓮徐徐而放,眼中藏著平等眾生的佛祖正含笑與太子默默對視著。
“裴卿,孤知道,你定不愿意將妹妹嫁給我。但這不是孤可以做主的。”寧重華落座,瘦削身子一斜,面帶一縷自嘲笑容,“孤也知孤很無能,但卻也做不了什么。孤只能答應(yīng)你,日后會好好待太子妃。”
裴璧云薄唇緊抿,目光淡淡:“還望太子殿下言出必行。”
“孤如今,已沒什么盼的了。”寧重華的指尖隨意地掠過佛經(jīng),語氣如風(fēng)似的,“但裴卿,你須得答應(yīng)孤一件事。孤珍重對待瑾瑜小姐,你亦要厚愛晴若小姐。”
聞言,裴璧云微微訝異,不曾料到他會這么說。
寧重華的目光略一空茫,心底是一陣針刺似的疼。
這么多年來,他的愛戀都成了一廂情愿的自以為是,仿佛是一根支撐著身軀的梁柱被陡然抽走,這讓他飄飄悠悠,不知所在,仿佛只剩下軀殼尚在紅塵,魂魄已羽化至了他方。
“孤如今已不再奢望著什么,裴卿大可放心。”寧重華輕聲道,“唯一所愿,便是她此生安好無憂。裴卿,你可能許諾孤?”
裴璧云蹙眉,起身一禮,道:“若兒是臣將來的妻子,無需太子多言,這本就是臣的分內(nèi)之事。臣,代若兒謝過殿下。”
聽裴璧云這么說,寧重華點(diǎn)了點(diǎn)頭。旋即,他露出疲乏的神色,道:“孤有些倦了,想再念會兒佛便去休息,裴卿先退下吧。”
裴璧云依言告退。
待出了東宮,裴璧云的心情,略略輕松了一下。先前因瑾瑜的婚事而纏繞在心頭的陰云,也漸漸消散了一些。
如今寧重華不再對晴若有非分之想,那一切也都可以平息了吧。此后,他該與晴若好好準(zhǔn)備婚事,然后做一對白頭偕老的恩愛眷侶。
只是晴若的妹妹出了那樣的事,也不知道她如今是否安好?晴若向來疼愛琳瑯,琳瑯無名無分地做個東宮美人,她這個做姐姐的,應(yīng)當(dāng)是最心疼的罷。
念及此處,裴璧云便叫車夫改了方向,去了郁家府上。
“裴公子來了!”一見到未來的姑爺來了,郁家的下人們便頗為歡喜,忙派人去辛夷院請大小姐。郁天涯本在中庭練劍,聽聞此言,提著劍便走了出來。
“涯弟從來勤快,今日也在練劍。”裴璧云見了他,便寒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