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一直忍著沒流的眼淚突然都涌了出來,徐婉哭著哭著笑了,她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還有這個孩子陪著。
她揉了揉小腹,用溫柔的聲音道:“別怕,你還有娘。”
之后的一周過得平靜而艱難,都和那一天一樣徐婉靠著好心鄰居的接濟過日子,對面的白俄女人偶爾施舍徐婉一兩片發(fā)硬面包,王大娘待她最好,除了時不時給徐婉做幾道葷菜補身子,還給她換了床褥子。徐婉過意不去,便把之前那套旗袍當了錢,給了王大娘錢作報答。除此之外,徐婉也想不到別的換錢的法子。她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她弟弟徐子仁的身上。
這兩年,她每月都給徐子仁兩百塊做生活費,大學教授的工資也就這么多,他一個人哪里花的完,徐婉指著他剩下的錢過活,雖然說到底這錢還是孟欽和的,可尊嚴和最基礎的溫飽抗衡時,便什么都不是了。
不是每一個人都配談尊嚴的?也難怪孟欽和要問她是不是要回舞廳賣笑。
然而那一周,六子沒有找到徐子仁,聽他的同學說他已經(jīng)快半個月沒有上過課了,學校老師很生氣準備開除他。
同樣的,孟欽和也沒有派人來找過她,不知是孟欽和憐憫她,還是她其實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無關輕重的人?
后來徐婉才聽到了些孟欽和的消息,有在司令府當差的人說孟欽和和楊小姐的婚事已經(jīng)在操辦了,說楊小姐是留學回來的要辦西式婚禮,還有人看到孟欽和陪楊小姐在德仁路那家婚紗店選婚紗。
這么說來,孟欽和不記得她也不奇怪,他哪里會記得她呢?從前她的存在也是讓他暫時忘了別人。
半個月之后,六子終于在一家舞場邊上找到了喝得爛醉的徐子仁,徐婉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徐子仁醒過酒來。
徐子仁看著一身破舊衣服的徐婉時,身上的醉意瞬間就消失了,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徐婉見弟弟驚愕,便告訴他自己為了孩子已經(jīng)和孟欽和劃清界限了,哪知徐子仁聽到這,蹭地一下站起來,拍著桌子嚷道:“這算什么事?你這兩年就白給他睡了嗎?何況你現(xiàn)在肚子里還有他的種,說不要了就不要了!虧我之前還叫他姐夫,呸!什么東西!”
徐子仁聲音不小,說得又是這樣的話,徐婉更加無地自容。徐子仁卻不管,攔都攔不住說要去找孟欽和算賬。
徐婉實在沒有攔住他,后來徐婉才知道徐子仁這么生氣是因為他早就把錢花光了,他整日和學校幾個富家子弟沉迷舞場,請客養(yǎng)舞女,那每月兩百塊錢一分不剩,反而欠了不少錢,徐婉一被孟欽和拋棄,也是斷了他的生活來源。
徐婉在家惴惴不安,生怕徐子仁惹出什么事端來,如果激怒了孟欽和孩子更加保不住了,然而她一著急便動了胎氣,小腹疼得直不起腰來,好在曾經(jīng)在舞廳認識的姐妹夢娟正好找到這來了,還給徐婉請了醫(yī)生,好不容易穩(wěn)住了孩子。
夢娟許是看著徐婉實在可憐,陪著她說了好久的話,還給了她留了些錢。
過去那兩年,孟欽和完全沒有在經(jīng)濟上委屈徐婉,幾千一件的首飾、貂裘都只管記在他賬上,如今夢娟給了她一百塊錢,徐婉只覺得是一筆巨款,拉著夢娟的手千恩萬謝。
夢娟看了眼徐婉,嘆了口氣,又給她出了主意,“小婉呀,你其實也不用淪落到這個地步的,你想想你現(xiàn)在還年輕,大不了再回舞廳干兩年,還是有出路的。不過這個孩子確實是個拖累,要不然你干脆把孩子……”
徐婉知道夢娟想說什么,拼命搖頭,“再回舞廳”這四個字就夠讓她羞愧了,更別說孩子了。
夢娟是個識趣的人,見徐婉這樣也沒有再說什么。自從徐婉跟了孟欽和之后,他們之間的聯(lián)系便漸漸少了,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該聊些什么。
夢娟正準備走,徐子仁喝得半醉回來,對著徐婉罵罵咧咧的,看他這個樣子像是無功而返,不過這對于徐婉來說已是萬幸了,只要沒有惹怒孟欽和。
只是看著弟弟歪歪扭扭的模樣,徐婉忽然覺得難受,他渾身上下哪里有半分學生的樣子。她當初就是為了供他上學才去做的舞女,可到頭來呢?
徐婉不想去管徐子仁,任他醉任他倒,還是夢娟在中間說和,還主動替徐子仁煮醒酒湯。
徐子仁已經(jīng)被學校開除了,第二天酒醒了也沒事做。他倒無所謂,信誓旦旦說他來賺錢養(yǎng)徐婉。
幾天后的中午,徐子仁不知道從哪弄了筆錢,帶徐婉去匯饈樓開了個包廂點了三菜兩湯,那里面還有一碗黃澄澄的雞湯,徐婉好些日子沒吃過這么多好東西了,懷孕了也吃得更多些,雖然她吃得不大安穩(wěn),可為了孩子也得多吃些。
哪知徐婉才喝了一碗雞湯,下腹就一陣絞痛,強忍著痛道:“快去給我叫大夫,好痛……”
徐子仁扶了一把徐婉,卻不當回事,“姐,沒事,你忍過這一陣就好了!過一會就不疼了!”
“你!”徐婉忽然明白了什么,k看著徐子仁說不出話來,她沒有想到她最為信任,不惜一切代價去為他付出的弟弟竟然會對她的孩子下手。現(xiàn)在這個在她面前的究竟是什么豺狼虎豹!二十年過去了,她終于看清了。
徐子仁見徐婉瞪著他,連忙道:“姐,你為什么非要替那個人生什么孩子,這個孩子沒了我們反而有好日子過,不是嗎?”
孩子沒了反而有好日子過?徐婉突然明白了,孟欽和答應過的,做了手術就給她和徐子仁一筆錢。
只是徐子仁沒有算到,那個孩子格外地爭氣,盡管徐婉痛了一兩個鐘頭,卻一直沒有小產(chǎn)。既然這藥不徹底,就只能去醫(yī)院做手術了,拖下去也沒有辦法。
或許是街面上吵吵鬧鬧的有樂聲,徐婉這幾個鐘頭越痛越清醒,她聽到徐子仁出門的聲音,連忙從包廂里走出去,她或許可以去投崩夢娟,讓夢娟帶她去醫(yī)院。
徐婉忍痛往走出匯饈樓,才發(fā)現(xiàn)對面那條街人聲鼎沸,大家都在圍觀著什么,她還沒有仔細看。只聽得后面有人追上來了,不只是徐子仁,還有其他的人,徐婉不敢仔細看,只看到有一個男人臉上有刀疤。
她們越來越近了,徐婉只顧著往前跑,慌亂中穿過了熙攘人流。
忽然周遭一陣尖叫,徐婉還沒來得及反應,一輛車頭擺放著百合花的汽車朝她狠狠撞過來,然后從她小腹上碾過去。
徐婉在被車撞地在地上滾了幾圈,她下意識去護住小腹,可還是晚了。
在她意識的最后一瞬,她終于看清了,著原來是一輛婚車,婚車上坐著她最熟悉的男人和新娘,而那個人也正看著她。
他在看她,她用盡最后的力氣沖著他一笑,他們的孩子沒有了。而她這一輩子,短短二十年的光陰也終于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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