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蘇楚嫁到大梁快二十年的光景,但扶蘇王宮中的宮人基本都能認得她。原因在于,蘇楚在扶蘇的寢居就算再蘇懿登基后也依舊存在。甚至蘇懿還下令翻修,每日令宮人打掃。西域風情的宮殿內(nèi),掛著蘇楚的畫像,畫中人一身鐵甲戎裝,手拿鐵戟正騎馬奔騰而來。
扶蘇先王在世時,最常做的事就是盯著這副畫像,思念女兒。
蘇懿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似乎是為了肯定,皺眉道,“誰?”
宮人伏著身子,懼于王上威嚴,哆哆嗦嗦道:“回王上,是長公主寄來的。”
也不敢撕開信封,只恭敬地雙手呈上。
蘇懿一手奪過,急急的拆開。窣窣的聲響,油紙信封輕輕落地。那十頁熟悉的字跡道盡了主人的思念之情。
燭火跳動,映紅了蘇懿手中的紙張。
蘇懿反復讀了幾遍,良久,才道,“去,國庫里挑些上等珍品,再宰幾頭牦牛,尋最好的廚子風干后往大梁送去。對了,孤記得前段時間南桑送了些綢緞來,還是挑些上等,不,全部都挑上給大梁送去。對了對了,還有孤的外甥女,贈些什么呢?有了,那副扶蘇宮圖就贈她,王妹信中道她是京城第一才女,可真是給扶蘇長臉。”
宮人領命正要離去,又被蘇懿喚住。
蘇懿道:“傳書,讓蘇甄去太師府替孤問候。”
扶蘇與大梁距離數(shù)千里,作為大梁的附屬小國,扶蘇在梁專門安置了人,以做質(zhì)也做大梁與扶蘇的傳遞。
蘇甄本名為安甄,是扶蘇戰(zhàn)功赫赫的大將,被賜名國姓,以顯殊榮。蘇懿登基后,扶蘇與大梁關系緩和,蘇懿以蘇甄為介,以表扶蘇對大梁赤誠的交好之心。
大梁也為蘇甄置了府,每月還有俸祿,以此回應兩國交好。
只是兩國雖表面交好,實則各懷鬼胎,蘇甄雖人在京城,這么些年也不敢上太師府,就怕落人話柄。
當蘇甄收到蘇懿傳來的飛鴿后,便趕緊著手上門太師府的事宜。一來這太師府有自家長公主,二來有晏太師這個無冕之王。蘇甄不能空手上門,但是帶著什么禮著實有些傷腦。
書信到了扶蘇的第四日,晏太師撤了晏淮清的禁足令。
選采的日子要到了。
說是選采,其實大眾心里都很清楚。晏太師允許神女入宮并非認了她腹中龍脈,而是為給大梁百姓一個交代,以此堵住悠悠眾口。
謝玉將選采的名單呈上,雖然條件是三品官員嫡女,但此名單卻足足也有兩頁。第一頁卻顯眼的位置赫然是晏淮清的名字。
雖說選采的人數(shù)不少,但眾人心照不宣,神女入宮于晏太師來說,不過是給江漓后宮添上一個人而已。而入主中宮,手執(zhí)鳳印的皇后大概率是晏家之女。
也有可能是沈復卿一黨某官之女。
晏太師頂著攝政王的頭銜如今已是公然攝政。忌于沈復卿一派由文儒組成的勢力,雖明面未與他撕破臉,暗地里已經(jīng)折了他許多手下。
沈復卿當然不會讓晏太師如愿。
在朝堂上批晏太師的暗鷹軍不干實事,不救雪災的難民,對江漓過余“保護”,逼著晏太師撤了乾清宮的軍隊。
又向江漓拋了“效忠圣上,萬死不辭”的橄欖枝,江漓裝出一副畏畏縮縮,兩邊不敢開罪的模樣,樂得兩黨相斗。
于是眼看選采的日子接近,謝玉皺著個臉,秉著皇上不急太監(jiān)急的慣性,哭喪道,“萬歲爺,這可如何是好?一個太師,一個首輔,究竟怎么選才能兩邊都不得罪。”
謝玉說這話的時候,江漓正心情大好的看著乾清宮的暗影軍撤離。
今日難得出了太陽,江漓沐浴其中,雙手負在身后,漫天日光從他衣袖傾瀉。
待暗鷹軍走盡了才不管不急道,“他倆斗的這么明顯就是捏著朕毫無實力,無法坐收漁翁,朕有何法?左右都要選出一個皇后來,順天意吧。”
這廂謝玉看著神叨叨的江漓嘆氣,那廂,晏綏九終于尋了與宋欣獨處的機會。
這幾日暗鷹軍幾名將軍都在正房與晏太師商討伏擊具體事宜,枚於得了晏綏九吩咐在正房外守了一日,在日暮時分才看見宋欣面色鐵青的從正房出來。
她幾步迎上去,道:“宋將軍,我家小姐有請。”
宋欣看了她一眼道,“宋某還有要事在身。”
早知道宋欣不愿來,便將一只玉鐲拿出來。
宋欣一見頓時沉了臉,冷道:“你為何有這支鐲子?”
有這支與晏淮清的定情信物。
枚於道:“宋將軍這邊請。”
說罷也不管宋欣是否會跟來,兀自走上回廊,往晏綏九所在的亭臺樓閣而去。
兩人到的時候,晏綏九正在一處水榭花都。貫穿太師府的溪流在此匯聚,因為靠著偏院,鮮少有人走動,此時靜得只聽溪流叮咚。
晏綏九起身行禮,請宋欣落座。
宋欣冷冷看著晏綏九,雖然不喜此人,卻還是道:“二小姐不必多禮。”
“這是前些時候母親送我的茶,我用清晨露水煮沸泡開,宋將軍嘗嘗。”
晏綏九說罷就去擺弄石案上的茶具。她為宋欣沏了一壺,兩指挨著茶杯杯口,一手搭在另一手腕上。
一陣冷風吹過,衣袖輕搖,手中裊裊的熱氣也隨風飄蕩。
宋欣坐下,道:“謝,二小姐。”
晏綏九聽出他的咬牙切齒,也知道宋欣肯來全靠這支鐲子。她從枚於手中拿過玉鐲,置于奩中,爾后將奩推至宋欣面前。奩底在案面上摩擦,發(fā)出一陣刺耳的聲響。
宋欣道:“二小姐直言吧。”
晏綏九道:“宋將軍可知道嫡姐為了你撞柱以表心意嗎?”
宋欣聞言,猛然抬頭,一臉震驚。
只是他雖震驚,對晏綏九的話卻依舊半信半疑。若是換了旁人,他自然信了,可此話竟然是從晏綏九口中說出。他還沒忘,晏綏九可是差點害死了晏淮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