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走來一道身影,二十來平方的刑訊室突然壓抑了起來。
“大帥。”朱副官起身相迎。
“嗯。”他輕哼一身,從垂首不敢輕抬的人旁邊走過,像是一道帶著鐵銹氣息的風,刮得人半邊身子都是麻木的。
云貞一口大氣也不敢出,一對眼珠在此時也像是失去了轉(zhuǎn)動的功能,定在那里,只有眼睫毛在小幅度顫動。
青絲的反應好不到哪里去,雖然是經(jīng)過特殊訓練過的“釘子”,可人本能的懼怕是最難以抵抗的,她掃了云貞一眼,兩人的目光一對上,云貞張了張口,下一刻——
“大帥,我愿意作證,那天四姨太的確是去了梅兒莊!”
有前面的故事在,云貞對于這又一次的背叛像是已經(jīng)習慣了。她眨了眨眼,連詫異的表情都沒有一個。
同樣沒有什么反應的包括她們口中的“大帥”。張厚霖像是沒有聽見似的,目光直指云貞:“你來說。”
青絲的神色閃過一絲慌亂,她剛才這般行為,宋云貞還愿意保守她們共同的秘密嗎?她會不會以此來“將功抵罪”?
青絲懊惱了起來,她實在不該在宋云貞面前出賣她的。以她的心計,她明明可以做得更隱秘圓滿一些。
“四姨太,你就實話說了吧,這樣才不會牽連你的家人啊!”青絲咬了咬牙,在一旁裝作好意的提醒道。
但愿宋云貞這個笨腦袋能懂她的意思。
此時,張厚霖的目光終于移開了,他的眼神落在青絲的身上,手指抬起,微微點了點下巴,什么也沒說,但她身后的人卻已經(jīng)行動了起來。
“多嘴。”朱副官面無表情地說道。
“啊——”
兩名士兵將青絲綁在了后面的刑架上,不由她掙脫,隨手便扯了抹布塞進了她的嘴里。
朱副官看著云貞,道:“四姨太,老實交代,大帥念著往日的情分定會留你一命。”
張厚霖的手從下巴處移開,似笑非笑地盯著宋云貞,不反駁便是贊同。
云貞深吸了一口氣,發(fā)顫的雙手交握著,輕抬下巴,道:“好,我說……”
“記下來。”朱副官吩咐旁邊的人。
“我那天確實是去了梅兒莊,不是迷路,而是故意前往。”云貞道。
在她身后,青絲閉緊了眼睛,似乎已經(jīng)預料到了自己的結局。
“這么說,四姨太去火車站也是刻意的了?”朱副官笑著問道。
“沒錯。”云貞眼睫毛顫動了幾下,將眼神緩緩上移,落在了對面椅子上的男人上。
這不是尋常的男人,他是可以吃人的老虎。
云貞鼻頭一紅,雙膝一軟,跪在了他的面前:“我……有罪,我對不起大帥,我愿意接受任何懲罰,只求大帥繞過我的父母。”
朱副官的眼睛一瞇,果然是她。
“你犯了什么罪。”張厚霖突然開口問道。窄小的刑訊室里,他的聲音出現(xiàn)了回響,逼迫得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的一般。
云貞垂首,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我不該賭錢,更不該去借高利貸……是我錯了,我貪婪成性,我連累了帥府的好名聲,我實在是……對不起您。”
朱副官瞪大了眼睛,像是吃下了一只死了多天的蒼蠅般,惡心又震驚。
“這……”他轉(zhuǎn)頭看向大帥,可張厚霖的神情并沒有多少驚訝。也是,死人堆里拼殺出來的人怎么會有太大的情緒起伏。
“借了多少,向誰借的?”張厚霖問道。
“具體的數(shù)額我算不清了,利滾利,反正是我這輩子還不起的數(shù)字……”云貞狼狽地抹了一把眼淚,精心描繪的眼妝像是兩條黑呼呼的蚯蚓,順著臉蛋兒爬了下來,要多難堪有多難堪,卻是很符合她此時的境遇。
“馮太太介紹的人,我也不熟悉,只說是值得信賴的朋友。我那天去火車站就是想當面跟他說說,看能不能緩兩天,等我把余下的首飾當了再還他利息……”
“愚蠢。”上座的人嗤笑了一聲。
面對嘲諷,云貞抬手抹淚,不敢吭聲,一副東窗事發(fā)后認命的姿態(tài)。。
“四姨太,你可以為自己剛才所說的話負責嗎?”朱副官道,“若是想逃避其他的罪名而胡扯的,你知道我們是能查出來的吧。”
“其他罪名?”云貞抬頭,雙眼朦朧,“什么罪?比我去借高利貸還嚴重嗎?”
“這……”
“那倒是沒有。”張厚霖開口道,“張家的姨太太居然淪落到被人追債的地步,你可真是給我長臉。”男人的語氣沒有多大的起伏,但天生帶著一股睥睨眾生的口吻,聽起來讓人不安。
云貞低頭噤聲,不敢多辯。
張厚霖起身往外走去,路過云貞身邊的時候看了一眼她破了口子的絲襪和掉了線頭的旗袍,大概可以想象她這幾天過的什么日子。
“不過么,你向來愚蠢,今天倒是讓我刮目相看了一回。”
云貞錯愕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