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親,齊閣老。”盡管齊靖元已被褫了官職貶為庶人,鄭綏還是習(xí)慣性地叫他齊閣老。
這位長隨跟在鄭綏身邊二十多年,與他親厚非常,自然知道齊靖元還在禮部時就照拂過當(dāng)時還只是主事的鄭綏,對齊靖元也同樣尊敬,便笑道:“二姑娘是齊閣老的親女,父女倆自然是相像的。”
鄭綏知道長隨沒明白自己的意思,只笑笑沒接話。
那長隨見鄭綏閑著無事,便鼓起勇氣問了自己一路來疑惑的問題:“老爺,三年前越王從龍有功,他的族中侄女入宮封嬪,沒多久就晉封為妃,只待誕下龍嗣便能一舉封后。怎么過了三年,那位娘娘半點消息也沒有,反倒是在襄武待了這么多年的齊二姑娘被封了皇后?”
鄭綏乜了身側(cè)這個長隨一眼。
這長隨隨他多年,最善打探消息,只不過鄭綏接了冊封使的差事便啟程來襄武了,如今這新后獲封的來由估計滿大都都傳遍了,可這長隨早就跟他離開大都,無從打聽了。
鄭綏不用問都知道,這位“包打聽”一路來內(nèi)心一定抓心撓肺好奇不已。
他寬和地笑了笑,耐心解釋道:“陛下后宮如今只有三位后妃,而越王那位侄女位分最高。所以盡管陛下沒有明言,可大伙兒都琢磨,若是那位娘娘誕下龍子便是皇后。可三年過去了,別說是正值盛寵的那位娘娘,其他兩位的肚子也是半點消息也沒有。”
長隨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這些他都知道。
鄭綏接著悠悠說道:“不曾想,皇太后不知從何處尋來了齊二姑娘的長兄,也就是趙國公的遺書,親自帶到早朝朝堂,當(dāng)眾念出,聲淚俱下。原來趙國公早在隨陛下殺回大都前已決定拋卻生死追隨陛下,便留下了這封遺書。他對陛下盡忠無懼無悔,只是最后提到了他最擔(dān)憂遠(yuǎn)在渭州孤苦無依的小妹,望他身后陛下能夠照拂一二。”
“這……”那長隨臉上更是茫然了,“若說‘照顧’二姑娘,無論是封誥命還是賞賜金銀土地不都足夠,陛下怎么直接封了她為皇后了呢?”
鄭綏小啜了一口茶,只含糊道:“那日陛下與太后密談許久,隨后就派我前來襄武宣旨。其余的,我作為臣子,也不好揣測上意。”
那小廝一面心里驚奇一面琢磨著,許是陛下?lián)凝R二姑娘身體有疾,嫁出去會被夫家苛待,這才直接封了齊二姑娘為后,把她接進(jìn)宮來。
這么一想,陛下對趙國公可真是推心置腹,就連趙國公的遺愿都重視至此。
在疫區(qū)另一邊的齊半靈絲毫不知鄭綏和自家長隨的對話。
她給重病患喂了藥,聽聞鄭綏來了疫區(qū),便過去跟他打了聲招呼,就讓阿武推著她回齊宅了。
齊家的宅子在襄武士族世家群居的東城也不算打眼,兩進(jìn)的四合院,規(guī)規(guī)矩矩甚至略顯樸素的黑瓦青磚,絲毫看不出這里曾出了一位閣老和一位國公。
齊宅雖然簡樸,但被收拾得很是齊整。這會兒一改往日的寧靜,幾個婆子指揮著丫鬟小廝收拾東西,十幾個人進(jìn)進(jìn)出出忙碌不迭,倒也是宅子里難得的熱鬧了。
齊半靈被安置在寢房窗邊,窗戶被支開一個三指寬的縫隙,她從這里朝外看著重新活潑起來的齊宅,唇角噙著淺笑。
倚綠侍立在她身側(cè),臉上卻愁云慘霧的。她咬著下唇看了眼齊半靈,勉強(qiáng)擠了一絲笑容在臉上。
寢房的門忽然被打開,一個穿著石青色細(xì)麻衣裙的醫(yī)女掀了簾子進(jìn)來,扭頭一看到齊半靈,便鎖起了眉心。
齊半靈見她進(jìn)來,連忙挑開窗欞的支架,討好地朝她笑著:“白芙……”
應(yīng)白芙怒氣沖沖地走到她跟前,深深吸了口氣,才扭頭囑咐一旁的倚綠:“這都九月了,寢房怎么還用竹簾子?一會兒就換個棉的……還有,趕緊拿個炭盆來,你家姑娘受不得寒。”
倚綠應(yīng)聲離開,應(yīng)白芙便半蹲在齊半靈身邊,掀起她的裙子,又慢慢卷起她的中褲,看到她膝頭全是紫紅色的淤血,眉心鎖得更緊了。
她頓了頓,伸出手輕輕在齊半靈腿上按著,忍不住抱怨:“你自己也是懂醫(yī)術(shù)的人,怎么這么不會照顧自己。這都入秋了,四處亂跑也就罷了,還跪在冷冰冰的地上,你說你這腿還要不要了!”
齊半靈笑著寬慰她:“今天情況特殊,我總不能坐著接旨吧。你放心,平常我都很注意,半點委屈也不會給這雙腿受的。”
應(yīng)白芙嘴角抽了抽,想起剛剛齊半靈挑開窗的樣子,決定還是不要這么快戳穿她。
她一邊替齊半靈揉著腿,一邊卻不無擔(dān)心地說道:“你這都離開大都七年了,怎么就突然被封后要入大都了?我在醫(yī)館聽往來的商旅提過,說如今宮中三位后妃都出自高門,你這么一去,我怕……”
應(yīng)白芙?jīng)]具體說自己怕什么,可聽著她的語氣,齊半靈也能猜到個大半。
不過是她身為罪臣之女,盡管兄長有護(hù)駕之功,怕也斗不過幾位有家族撐腰的后妃。
大都……
齊半靈配合著應(yīng)白芙按摩自己的腿,思緒卻飄遠(yuǎn)了。
沒一會兒,她又笑開了,一雙桃花眼彎成了月牙狀,眸中星光點點:“在哪兒過日子不都是一樣的,難不成她們還能吃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