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瑞成說完這句話,整個正堂忽然陷入了詭異的安靜,門外有一只烏鴉“呀”地一聲撲騰著飛過。
齊半靈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洪瑞成的眼睛。
正堂最北豎著“回避”和“肅靜”兩塊牌子,南側(cè)角落收著殺威棒,洪瑞成的手邊還有一塊驚堂木。
洪瑞成在這里辦案治過“刁民”,也在這里招待過上峰,這里可以說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之一了。
可官位再高的上峰,也沒有一次像今天這般,讓洪瑞成覺得整個正堂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這個想法讓洪瑞成嚇了一跳,他定定神,復(fù)又看向齊半靈。
見齊半靈只是漠然望著他,洪瑞成心中怒火更盛,陰惻惻地笑了一聲:“你不過是個罪臣之女,還是個殘廢,能來本官府里做個通房都是你的福分,本官讓你做姨娘可不是抬舉你了!”
齊半靈下唇微微抖了抖,硬聲道:“洪大人的‘抬舉’我擔(dān)當(dāng)不起……”
“本官最瞧不得你這假清高的模樣。”洪瑞成厲聲打斷了齊半靈的話,邊繞過面前的書案邊道,“給本官作妾有什么不好?難不成你還當(dāng)你是什么齊閣老之女,等著進(jìn)宮做娘娘嗎?”
看著洪瑞成一步步朝自己靠近,齊半靈心里一驚,下意識就推著輪椅的輪子往后退:“你想干什么?!”
洪瑞成干脆撕破臉皮,把心中的邪念全擺在臉上,奸笑道:“齊姑娘不是全襄武皆知的聰慧嗎,你說本官想做什么?”
齊半靈汗毛倒豎,正想高聲喊人,正堂的門倏地就被人推開了。
洪瑞成鎖緊眉頭,剛要斥責(zé)來人壞他好事,卻見一個黑臉衙役急匆匆奔了進(jìn)來:“大人,大人,大都來人了……說是,冊封使鄭大人!”
洪瑞成一愣。
現(xiàn)下不是國朝三年一度的官員考評期,襄武也沒什么大事發(fā)生,冊封使怎么會不遠(yuǎn)千里到襄武來?
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幾月前他孝敬給越王的銀子竟起了作用。
洪瑞成一個激靈,不忘回頭惡狠狠地警告齊半靈:“等本官回來好好收拾你!”
交代了那黑臉衙役把齊半靈和她的丫鬟倚綠一起壓到后院,這才興高采烈馬不停蹄地朝門外走去。
他顛顛地趕到縣衙門口的時候,冊封使鄭綏也剛巧到達(dá)。
鄭綏現(xiàn)任禮部左侍郎,四十出頭的樣子,方額圓睛,騎在一匹棗紅色的高大雄馬上,雖居高位,瞧著卻似乎頗為溫和。
他身后浩浩蕩蕩跟著一堆人,有太監(jiān)有婢女,還有侍衛(wèi)小廝和幾駕拉著箱籠的馬車。
見快胖成球的洪瑞成一路小跑而來,他臉上飛快略過一絲不悅,又很快掩飾好,翻身下馬。
洪瑞成一見到鄭綏,連忙在身旁衙役的攙扶下跪伏在地,大聲道:“臣恭請陛下圣安!”
鄭綏:……
這襄武縣令怎么回事,他來宣個旨,自己倒擺出個要被冊封的模樣來。
他肅容立在那里沒說話,洪瑞成跪在那里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不對勁兒,忙由衙役們拉扯著站起身,神色也帶上了些許小心:“大、大人?”
鄭綏涼涼瞟他一眼:“貴縣若想高升,自可等吏部文書下達(dá),不必急在這一時。”
洪瑞成心里的期許一下落了空,臉色一白,立馬賠笑道:“下官見識粗鄙,讓鄭大人見笑了。”
鄭綏懶得和他多說。
若不是聽聞渭州知府恰巧不在襄武城內(nèi),哪里輪得到洪瑞成來迎接他。
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他便問道:“不知原禮部尚書齊閣老齊家在何處,本官來襄武便是來給齊家二姑娘傳旨的。”
洪瑞成這下真叫臉白如紙,下意識后退了兩步,還是身旁衙役死死撐住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難看至極的笑容來:“原來是齊、齊二姑娘啊……鄭大人,里邊請。”
說完,他引著鄭綏朝縣衙正堂走去。
鄭綏本想叫住他,告訴他直接先遣人去齊家告知一聲,鄭綏自己也可以盡快去齊家宣旨,不要耽擱了。
可看洪瑞成拔腿就往縣衙內(nèi)走,而不是趕緊派人出去,再加之洪瑞成之前的表情,鄭綏下意識就覺得不對勁,一聲不吭跟在了洪瑞成身后。
一進(jìn)正堂,洪瑞成忙不迭請鄭綏上座,又喝來丫鬟敬茶,等鄭綏三辭落座后才拱手道:“鄭大人稍待片刻,下官這就去通知齊二姑娘。”
見洪瑞成出了正堂不往大門外走,反而轉(zhuǎn)頭朝后院去,鄭綏心道果然事有蹊蹺,放下手中的茶盞就遠(yuǎn)遠(yuǎn)跟在了洪瑞成身后。
他一個眼神過去,縣衙的衙役小廝們便都不敢去提醒洪瑞成了,個個或低頭或看天,自顧自忙活去了。
襄武縣衙北側(cè)就是洪瑞成的府邸,將和縣衙相隔的圍墻打通,前后往來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