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武距大都三千多里地,雖說是渭州府治所,可也與繁榮富庶牽搭不上,到處是泥土勉強砌穩(wěn)的房子。
與宴國其他富庶城市以青石鋪地不同,襄武就算在主城內也是泥濘的黃土道路。
一個女子坐在輪椅上,有小廝慢慢推著她朝前走,她身側還跟著一個年紀相仿的丫鬟。
輪椅在黃泥地上留下兩道不深的印記,女子的出現也引得來往路人不斷側目。
女子二十出頭的樣子,身量瘦削,沒戴帷帽。
她身著一件湖藍的素紋褙子,膝頭蓋著毛氈,綰著少女的發(fā)髻,面上雖不施粉黛,卻掩不住明麗動人的五官。尤其是一雙黑黢黢的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挑,似乎天生就帶著風情。
因為她出挑的外貌和腿疾,不少本地人都認了她出來。
她正是齊家的二姑娘齊半靈。
據說她的父親齊靖元曾官至禮部尚書,人稱“齊閣老”,卻不知為何獲罪被革職而身死。
而她的長兄齊折暉卻因救駕而亡獲封趙國公,陛下曾有言,對趙國公的封賞“惠不及家人”,因而如今齊家其余人只算得上白身。
言而總之,如今留在襄武齊家老宅的,只有這位已經二十有三卻未出嫁,還患有腿疾的齊二姑娘。
齊半靈仿若沒注意到過往行人若有似無的目光,任由小廝阿武推著她進了一家藥鋪。
這家當屬整個襄武規(guī)模最大的藥鋪,門庭開闊,顧客盈門,里頭甚至還有金發(fā)碧瞳的異國商販來往,好不熱鬧。
藥鋪的伙計眼尖,齊半靈一出現在門口就瞧見了,連忙擺出笑模樣迎上去:“齊二姑娘,您可難得來敝店,是缺了什么藥嗎?”
齊半靈微微頷首:“你們店里還有多少黑云香,一道拿給我吧。”
“哎喲,可不巧了。”那伙計的臉一下耷拉下來,為難道,“咱們店里的黑云香昨兒個全賣完了,您還是再去別家問問吧。”
齊半靈蹙起眉心。
黑云香產自韃靼,對渭州而言極為難得稀有。這家店是整個襄武,乃至整個渭州藥材最為齊全的藥鋪,甚至還給其他藥鋪供給藥源。
若是連這間藥鋪都沒有,齊半靈估摸著整個襄武都難尋黑云香了。
一直跟在齊半靈身側的丫鬟倚綠雙手叉腰,撅起嘴怒道:“小子,你蒙我呢!誰不知你們是襄武最大的藥鋪了,我們一路找來去了七八家鋪子都沒有,現在連你們也沒有,你讓我們再去哪里找?”
那伙計扭頭去看,就見倚綠一張俏生生的圓臉龐滿是怒氣地瞪著他。
他干笑一聲:“這位姐姐,這黑云香敝店實在是沒有。你就算生氣,小的也拿不出來呀。”
倚綠還想再說什么,卻被齊半靈攔住了。
齊半靈莞爾一笑:“黑云香雖稀少,但用途也少。不知昨兒是誰買走了那些黑云香?”
不知為何,她笑得溫和,那伙計后背卻平白地沁出了冷汗來,臉上滿是猶疑:“這……”
齊半靈看了倚綠一眼,倚綠心里有數,從腰間錢袋里掏出幾錢銀子塞進那伙計手里:“我們姑娘要黑云香有急用,你就透露一下,我們再去找那人買,與你何礙?”
那伙計顛了顛手里的銅錢,掙扎了片刻,才湊近低聲道:“昨兒下午,是縣老爺府里來人把鋪子里剩下的黑云香都買走了。”
倚綠的臉霎然慘白,齊半靈斂了神色,對身后推輪椅的小廝說了聲:“走吧。”
藥鋪伙計看著他們三人的背影嘆了口氣,搖搖頭,轉身回了店里繼續(xù)做生意去了。
出了藥鋪,齊半靈讓阿武推她去縣衙,倚綠連忙攔住勸道:“姑娘,襄武這位縣老爺向來狗眼看人低的,我們別去觸霉頭了吧。”
見齊半靈不為所動,她有些急了,接著說道:“缺一味藥材真能影響多少藥性?姑娘,您對那……那些人夠仁至義盡的了,何必還要為了他們再去得罪縣老爺呢!”
齊半靈一抬手,等阿武停住腳步,這才正色望向倚綠:“為人醫(yī)者,怎么能見死不救?既然要幫,自然要盡力而為。黑云香的確不是必要的藥材,但是黑云香沒有替換藥材,有了它療效會更好些。若是縣老爺不給,再想別的辦法也不遲。”
說罷,齊半靈又命阿武接著推著她朝縣衙走去。
倚綠跟在后頭懊惱地跺腳卻又不敢上前再攔,見小廝推著齊半靈走遠了,趕緊跟了上去。
襄武縣城本就不大,縣衙就在城中心靠東一些,正巧離那家藥鋪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