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越來越稀薄,帶著灰,簡直要讓人窒息,她咳嗽得氣息奄奄,又想,我不能死在這里,還沒有和跡部景吾結(jié)婚,不能把辛辛苦苦追到的人拱手讓給其他的女孩子。
跡部景吾那么好,會唱著他自己一點都不喜歡的流行樂哄她睡,會屈尊降貴的陪她在小夜市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吃著一點都不華麗的烤串,會在寒冷的冬夜里,抱著她入眠,他已經(jīng)陪伴了她好久好久,長到整個青春,都有他的影子。
黑黑的空影里里面有些亮光,幽綠的顏色,蘇提伸手捕捉住它,把多年前從指縫中漏掉的那個夏天重新捕捉住。
“……芽衣子。”
蘇提松開手,綠色的熒光從手中翻飛出來,慢慢凝成一個少女的模樣,蘇提說:“芽衣子。”
她終于記起那個夏天,很久之前的那個夏夜池塘里翻起的水花,穿著小白裙的女孩子,本間芽衣子在她的面前失足,永遠的消失在了水塘里,自此之后蘇提就懼怕高處,也就因為逃避而忘掉了那個時候的事情。
那個時候還有幸村精市。
她有些歉然地笑了笑,對目前的處境無可奈何,又希望祈禱著幸村精市,還有其他的朋友,能夠安然無恙的逃脫過這次災難。只是本間芽衣子不一樣,在那之后的很多年這個童年的小伙伴又再次出現(xiàn),在黑暗中帶著她走出了地獄少女所掌控的地域里。
光在手心上下紛飛著。
“我想見他嗎?”她對著手中的熒光輕聲自言自語,一遍又一遍的反復詰問著同一個問題,最后說:“是的,我想見他。”
她想見到他,在現(xiàn)在,在未來,從很久前的過去開始。
她還想回到他身邊,答應他的求婚,然后一起去做好多好多的事情,畢業(yè)之后這段時間太忙,他們甚至都沒有好好的休息過……肺部的空氣一點點被擠壓干凈,她靠著廢墟,慢慢閉上了眼睛,似乎看見了跡部景吾通紅的眼,他一向被打理得很好的頭發(fā)此刻胡亂的翹起,他很擔心自己,這本該是件讓人高興的事,可她卻只覺得難過。
他抬起頭,呼吸吞吐間夾著濃烈的潮氣,比海水的味道還要咸一點。
他張了張唇,似乎在囈語著什么,好像是她的名字,說,別走。
地震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在地上,也許是在廢墟之下,總之在這個狹窄漆黑的空間里,感受不到方位,也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一開始會感覺到饑渴,可是到后來就不會了,似乎忍耐忍耐著就成了習慣,直到頭頂上方再次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聲,蘇提吃力地抬起手,敲了敲頭上的管子,那里叮叮咚咚得有響動,還有依稀的汪汪汪的聲音,也許是搜救隊帶的狗。
再然后,頭上的碎磚瓦塊一點點被清理,她看見跡部景吾,他身上都是血,眼里一片沉黑,比在這廢墟中所見到的暗要更甚,臉上掛著她看不懂的情緒,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那么的用力到有些生疼。
“沒事的。”他說:“堅持住,很快我就帶你回家了,不要害怕,我會一直在這里陪著你。”
蘇提點頭說好。
跡部景吾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余震還在繼續(xù),廢墟岌岌可危,他在旁人吃驚又憐憫的目光中用手一點點刨開了上面的礫石磚瓦,他打網(wǎng)球的手,握著鋼筆的干凈的手,已經(jīng)不再那么漂亮,不再那么干凈,卻堅定又有力,慢慢把上面的阻礙全部都清理掉了。
終于,他緊緊的抱住了她,把臉埋進了蘇提的發(fā)間,始終一言不發(fā)。
“頭發(fā)很臟啊,也不知道有多久沒有洗過了,上面全都是灰……”平時跡部景吾的潔癖超級重,私人的東西除了她,一般的人碰都會生氣,或者說這也叫做占有欲,蘇提喜歡這個說法,他也從來不糾正。
……還是高興的,至少跡部景吾不嫌棄現(xiàn)在的自己很臟,蘇提有些無奈的閉上眼睛,在黑暗中不知呆了多久之后再次見到亮光,感覺到有些微微的不適,她縮了縮身體,嘴角勾起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終于出來了。
“睡吧。”跡部景吾收緊臂膀,把她牢牢的抱在懷里,安撫的聲音如雨,如風,從四面八方而來,慢慢席卷住她。
“好好睡一覺。”跡部景吾低下頭,撥開她雜亂的發(fā),像從前一樣,在她額頭上輕啄了下,聲音有些哭腔,困意一點點涌上來,也許是堅持了太久,意識終于有些模糊,她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說:“我在你身邊啦,你看沒事的。”
跡部景吾抱著她,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手,手指上一涼,上面帶了一個碩大的藍色鉆石的戒指,她有些愣神地看著,然后聽見他說:“等你睡醒了,我們就到家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有些暗沉,不管看什么東西,視線都好像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看什么都有點不太真切,蘇提猜測這大概是因為在廢墟里埋久了的后遺癥,夜晚時則會好一點,她也就沒太把這事放在心上。
“醒來了?”跡部景吾走到床邊,看著她,臉上慢慢浮起一個笑容,說:“還感覺哪里不舒服嗎?”
“沒有……”蘇提活動了一下肢體,身體像銹掉的老零件,動一下好像都會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無奈的想這大概是在床上躺得太久了,不過好在身上的傷復合的很快,比一般的傷看上去要快得多,這也許是因禍得福,或者是不幸中的萬幸。
跡部景吾慣性的在她身旁坐下來,然后抱著她溫柔的吻了一下,他溫熱的唇帶著那么灼熱的呼吸,輕輕的擦過臉上的皮膚。
“等你好了……絕不再放過你。”過了會兒,跡部景吾的語氣終于恢復自然,十分習慣性地為她穿脫衣服,蘇提有些赧然的抱住他:“我覺得我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不過我的意思是,你現(xiàn)在應該好好休息休息。”
她抬起手輕觸了一下他的臉,而且原來光潔的下巴上已經(jīng)長出了一層硬硬的青色胡茬,眼睛里還有些細微的血絲,眼睛下有一層淡淡的青影,大抵是睡眠不足造成的。
所幸跡部景吾天生就生的俊美好看,這么著倒也不難看,就是顯得老氣了些,她咯咯的笑出聲,跡部景吾握住她的手覆在臉上,順著腮幫子摸了下去,掌心里刺刺的,蘇提輕笑出聲,他們誰也沒說話,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去,房間里依舊沒有開燈,隔著玻璃門,城市夜晚的燈光全部亮起來了,起起伏伏的像流動著的星河。
跡部景吾說:“喜歡嗎?喜歡的話就買下來送給你。”
這世界上還沒有被命名的星星那么多,總要有一顆屬于她,這樣,一抬頭就能見到。
“不用啦……大家都還好嗎?”蘇提說:“這些天一直都忘了問他們。”
跡部景吾說:“他們都很好,忍足呢,在英國,你知道他們家是開醫(yī)院的,所以他在那學習,不過是封閉式,而且還得沒收手機……”
“那他一定很心塞吧,那么喜歡看熱鬧的一個人。”蘇提笑意漸漸加深:“那爸爸媽媽呢?”
她指的是跡部的父母,入江家的人暑假已經(jīng)去了中國,幸運的避免了波及。
“他們?”
蘇提感覺到他聲音里的微微遲疑,可他很快開口了,說:“他們都很好,只是這些天因為意外所以留在公司徹夜加班……暫時沒有辦法回來,蘇蘇要是想見他們的話我們抽個空……”
他很好脾氣的商量著。蘇提蹭了蹭他的下巴,總有點傷感,他對她一向都是體恤關照,卻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么溫柔過,就算是感情最好的那段時間也一樣,現(xiàn)在體貼的簡直有些病態(tài),就好像她如同一塊脆弱的玉石,連碰都要提著心,似乎碰一下就會壞掉化成齏粉被風吹走。
也許這是地震之后的后遺癥,一場災難,奪走的是一部分人的性命,活下的也未必能稱之為幸運,在他們嘗過刀尖上行走,火海中爬行的那種戰(zhàn)戰(zhàn)兢兢感受之后,其余的每一天,都活的那么美好又不真實。
如同一個輕飄飄的泡沫,在陽光下煥發(fā)七彩的光,可是毀滅掉也很簡單,只要用手一戳它就會碎掉消失。
“不要害怕。”蘇提竭力的想要安慰他:“沒有事了。”
那之前的事情誰也沒有再次提過,她不提,是因為跡部景吾不想提,而跡部景吾不想提,是因為不敢提,而她旁敲側(cè)擊地問過了當日一起的那個孩子悠貴的安危之后,得到了模棱兩可的回答,也就不再執(zhí)著。
活下去已經(jīng)用盡了全部力氣,努力過,卻沒辦法挽留,是遺憾,但也沒有后悔了。
跡部景吾也沒吭聲,只是低下頭癡癡地看著她,蘇提只能找話說:“你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在機場扔的那件外套,被我拿走了,后來我一直把它收在柜子里,后來我喜歡上你了,可是喜歡你的人那么多,我就只好抱著你的衣服……現(xiàn)在多好啊,我不用抱衣服了。”她輕輕哽了一下,凝神望著他:“你就在我身邊,在我咫尺的距離,想擁抱隨時都可以。”
他似乎在發(fā)著呆,只是面對著她的時候,還是極力牽扯出了一個微笑:“是的……”然而跡部終歸收不住了,埋頭在蘇提的頸間,那里的皮膚很快被洇濕了一小塊,聲音沾滿了水汽也變得悶悶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復道:“對不起……我要是能早一點到,要是能早一點過去……要是一直都沒有離開過你就好了……”
蘇提搖了搖頭,說:“你來了就好了,那個時候你來了,就已經(jīng)夠了。”
跡部景吾的目光穿透了層層燈火,要到達夜的最深處,那是全城里最寂靜,最悄然的地方。
想要給未來的妻子,現(xiàn)在的深愛著的女孩一個最好的驚喜,要為她尋找足以加冕的鉆石,想要在最豪華的地方舉辦最熱鬧的宴會……可是那些都沒有意義。
他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要了。
日子如同指縫里的米,越是想要抓緊,就越是在不經(jīng)意間就漏了個精光。
現(xiàn)在的生活跟從前相比,似乎沒有什么變化。
或許。
只是他陪在她身邊的時間越來越多,蘇提問過他工作,只是笑著說沒有從前那么忙碌,他們就像所有年輕的情侶那樣,一起逛街,同一副耳機聽歌,在夜晚的時候相擁著看夜景,情到深處的時候炙熱的吻在一起,也許就沒有辦法再看下去,或者在幾十分鐘后再繼續(xù)。
她盯著室內(nèi)靜靜燃燒著的香,那香料的形狀很奇怪,尖尖的立著,像一個犀牛角,已經(jīng)燃了過半,白色的煙霧如同流水一般,順著香架慢慢的流淌下來,跡部景吾說:“不要離開我。”
蘇提說好。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啦!
那啥,大家看仔細,這是番外結(jié)局,和正文無關的,番外就是一些奇怪的腦洞,正文結(jié)局就是在跡部花箋求婚那里結(jié)束了。
一本結(jié)束!最后一次請求收藏作者么么啾,以后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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