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之后, 除魔令最后的期限到了, 能通過的人都回來了。
……
清虛殿,一高臺之上,有幾個上界修士坐在桌子邊,那些紙筆記錄著什么;高臺之下, 一群修真排隊從石階上走上來, 到這里交任務。
余明玉將一顆五階妖獸內(nèi)丹擺放在桌子上, 待驗過之后,她得到一塊圓形玉環(huán)。
這玉環(huán)叫做上清玉,是通往上屆的鑰匙。余明玉手上因常年握劍,上面覆了一層薄繭,此刻她用粗糙的手指摩挲著冰冷的玉環(huán), 清秀的面上染了一絲歡喜的顏色。
“也不知謝表哥的任務完成得怎么樣了?”她站在高臺向下四處環(huán)視, 只見表哥謝必安就在左下腳的角落里, 他面無表情, 看起來似乎不太開心。
難道除魔令榜首的任務太難了,他沒有完成?
余明玉心猛地一沉, 正想順著臺階走下去,這時, 站在表哥身邊的兩個男子忽然向著這邊飛了過來。
“爹。”兩個衣服一白一黑、修為看不出深淺的青年登上了玉清臺。
噗通一聲便跪在了桌案邊,那里立著一位分發(fā)玉環(huán)的中年男子。
“叮咚——”地一聲,玉環(huán)掉到了地上,段景之望著眼前兩張熟悉的面孔,怔了一瞬, 一會兒,臉上終于露出驚喜的神色,“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他眼角流下喜悅而又酸澀的淚水,激動不已地彎下腰去扶跪在地上的一雙兒子。
段睿與段秦望著老父爬滿皺紋的臉,心有愧意,然而卻并沒有起身,反而低下頭,沉聲道:“爹,孩兒不孝,受妖女蠱惑,犯下許多傷天害理的事情,孩子自知不可饒恕,自請去降魔塔。”
段景之因為重逢的而來的喜悅一下子就僵硬了下來,整個心臟都涼透了。
“都是那妖女蠱惑了你們,一切都是那妖女犯下的錯,與你們無關。”當著眾人的面,段景之強撐起一抹笑容,面色變得十分難看。
段氏兄弟、韋伯兮和謝必安是剛剛趕來的,他們一回來就聽說了姬飛瑤的事情,沒有聯(lián)系云淵,就直接來到了玉清殿。
他們沒想到瑤兒竟然會為他們這樣做。從前,她利用他們,隨時會拋下他們?nèi)ス匆渌凶印?
或許她一直留著他們,都是因為他們兄弟二人在此間修為高,能保護她,為她做事,然而現(xiàn)在……
瑤兒對我們也是真心的,為此,別說是降魔塔,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段氏兄弟沒說話,也沒有再同自己的父親多說一個字,只是沉默地將手上的納虛戒和腰間的儲物袋全都拿出來,擺放在了桌子上。
“爹,孩兒不孝,無以為報,這些東西都是近些年所得……”
“啪——” 段景之瞧著執(zhí)迷不悟的兒子,一人給了一個狠狠的耳光,氣得嘴角直抽,想罵卻又怕說出來,這兩個逆子再也回不了頭,于是嘴唇不停地顫動著,喃喃道;“你們都是中了妖女的毒,老夫此刻就去把那妖女殺死了,這樣你們就會徹底清醒過來。”
段景之提著劍就往某個方向沖去,段氏兄弟聞言一震,趕忙從地上爬起來,追了過去。
……
一間潮濕陰冷的房間內(nèi),一具粉色的骷髏被人用泛著烏青的鐵鏈拴起來,看起來腐敗枯寂無比。
段景之帶著滿腔怒火來到這里,還沒來得及動手,那原本泛著幽幽粉紅詭異亮光的眼眶已經(jīng)變成了兩個空洞,其中的靈魂已經(jīng)不見了。
“妖女…妖女呢?”
被鎖魂鏈鎖住,魂魄絕對逃不出,除非……
后一步趕來的段氏兄弟面色瞬間變白,慘然無比,不顧一切地向著那副骸骨撲了上去。
“叮鈴、叮鈴——”一串串細小的鈴鐺碰撞聲響起,在枯敗的空氣緩緩蕩開,那聲音清脆清新,蕩滌人心,洗凈纖塵。
段氏兄弟趴在粉色的骷髏上,仿佛被人施了定身術(shù)一般,眼珠子一動不動,頭頂上慢慢飄出一縷深粉色的魂氣。
這縷魂氣是姬飛瑤所種下,若是沒有它們,怎么可能會有兩兄弟同時喜歡一個女子,還不爭不吵呢?
周小嬋原本瞧見段氏兄弟那副癡心的樣子,就有些奇怪,等姬飛瑤臨終托付才明白過來。
她沉默地將手腕上的一串紫色鈴鐺收起來,拿出一個小瓶子,將這兩縷魂氣裝了起來。
做好一切,她再向段睿和段秦望去,只見他們面上浮現(xiàn)怔然的神色,一會兒,忽然將捧著的粉骨扔下。
“爹,孩兒不孝,令你操心了。”
“醒了就好,醒過來就好。”段景之寬慰一笑,趕忙拉出他們的手,將他們向門外拖。
“咱們之所以能夠團聚,幸虧有云淵大師和這位周姑娘幫忙,你們得好好感謝他們。”
二人有些遲鈍地來到殷無塵和周小嬋面前,對他們鞠躬行禮,空白的腦袋漸漸轉(zhuǎn)動起來。
他們兄弟二人救過姬飛瑤,對她確有不忍和喜歡,可是并沒有愛上她,而被她下了情魂之氣。
后面的幾百年,他們都活在姬飛瑤的設定中,成為深愛她并保護她的人。
段睿和段秦凝視著父親蒼老的容顏,眼里升起了刻骨的恨意。
從前的少年天才,經(jīng)過了三四百年的時間,修為依舊停留在金丹期,而自己的父親也為之顛簸奔跑,變得蒼老無比,縱使姬飛瑤最后良心發(fā)現(xiàn),打算放過他們兄弟。
可是幡然夢醒之后,只有一種渾身冰涼之感躥入心底,仿佛做了一個恐怖的噩夢一般。
“云淵大師,姬飛瑤不會正的死了吧?她的魂魄在哪兒?” 段睿想起從前的那些記憶,只感覺十分惡心,尤其是同自己親弟弟一起,喜歡著同一個女人。
“阿彌陀佛,她確實已經(jīng)魂飛魄散了,但是臨死前,水云捕捉了她逸散的靈,制作了一個憶魂石。”殷無塵將一根紅繩拴著的魂晶遞給段睿。
魂晶帶著淡淡的粉色,到了段睿手中時,粉色的光點漸漸凝聚形成了一副副畫面,它們記載了亡靈的生平,尤其是那些對人影響重大的畫面。
段睿之見到了身為皓月仙子的姜婉婉,也見到了她穿著大紅嫁衣被人欺辱的絕望……
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感覺,他凝視這最后的畫面,一具粉紅的骷髏躺在晦暗的牢房里,幽幽的眸光中透著安適和愜意。
“這骯臟的一生終于結(jié)束了,從此再也不用為人了。”
透著深深疲憊的聲音響起之后,幽幽的火苗自粉骨上燃起,最后在寂靜的空氣中消散。
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姬飛瑤得到了解脫,她什么也沒有想,什么人都不惦記。
段睿緩緩地將手里的粉色魂晶握緊,想要毀掉,最后卻不知為何又松開了手。
……
玉清殿,除魔令的任務已經(jīng)交接得差不多了,余明玉淡笑著詢問謝必安領了什么任務,具體的經(jīng)過怎樣;
謝必安只是黑沉著一張臉,不說話,韋伯兮在一旁搖著扇子,連連嘆氣。
他們?nèi)チ舜笾車螅瑲⒘藝鴰煟瑢⒎察`訣交給皇帝的第二個兒子洛青楓。
洛青楓體質(zhì)很特殊,是傳說中的玉琴之體,他曾經(jīng)在某個隱秘世家修煉,可是后來不知為何,被人斬斷了雙手,從此再也無法撫琴。
擁有玉琴之體的人極其擅琴,通過彈琴便可以修煉,甚至能令觸摸過的琴生出靈來,然而雙手被毀之后,便成了廢人,只能回到皇城之中當個平凡人。
這人也是個趣人,身上一點低落不甘都沒有,見了他們,表現(xiàn)得一派從容,宛若芝蘭玉樹。
能夠結(jié)交這樣的人,盡管只是一個凡人,也十分令人高興,韋伯兮與之對飲了一杯,只見他將目光落在他腰間藍色的琴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