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大夫,這孩子是我從村外路上撿來的,她淋了雨,渾身發(fā)燙,你快給她看看。”周大福在葉大夫面前說話并不結(jié)巴。
葉大夫聽了周大福的話,想起今日村中婦人討論的話,不由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你自己都還有三個娃要養(yǎng)活,再撿一個回來,先不說能不能養(yǎng)活,就是你媳婦林春花也不會答應(yīng)。”他嘴上雖然這樣說,但是看周大福的眼神卻很柔和,手也向他懷中的小女娃伸了出去。
他仔細(xì)看了看周小嬋的臉色,見她面色發(fā)白,嘴唇發(fā)紫,不由輕輕皺起眉來,待握著她細(xì)嫩的小手,給她探了脈之后,不由嘆了口氣道:“這孩子患有先天不足之癥,心肺生長不全,難怪她的父母要將她丟棄。”
周大福可聽不懂葉大夫的話,他只是從他的語氣中判定,這孩子不好養(yǎng)活。
“葉大夫,佛祖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幫幫這孩子吧。” 周大福當(dāng)即就跪到了地上,雙眸中寫滿了執(zhí)拗。
葉大夫心知這孩子是短命之人,見狀搖了搖頭道:“你起來吧,我去熬藥給這孩子喝,至于以后能活多久,皆要看她的造化。”
“謝謝葉大夫。” 周大福感激地給葉大夫磕了三個響頭,將周小嬋小心翼翼地抱起來,坐到凳子上,安靜得等候著。
“都說起個賤命好養(yǎng)活。撿撿,你是我周大福撿來的孩子,就叫周撿撿吧!” 周大福將周小嬋的名字想好之后,不由面露慈父一般的微笑,這時,葉大夫的藥也熬好了。
“來,撿撿,吃藥了!”周大福接過藥碗,拿著勺子盛了藥,放在嘴前吹了吹,等藥變得溫涼了,才遞到周小嬋嘴邊。
周小嬋燒得難受,可是面對周大福喂過來的藥,她卻死死地閉緊了嘴巴。
聽葉大夫的話,她要么心臟上有毛病,就是肺上有問題,這才導(dǎo)致親身父母拋棄了她。
而今,這個周大福雖然發(fā)善心抱養(yǎng)了她,但是他家里還有一堆孩子要養(yǎng)活,再加上他有個潑辣尖酸的媳婦,她就是活下來,也是寄人籬下,看人臉色過活……
周小嬋一想到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兒,就覺得沒啥活頭,再加上放心不下上一輩子的母親,就更加沒有求生的意念。
“也不知死后,還能不能回去?”
她在心里這樣想著,整個人都一動不動,像是沒了生息一樣。
“葉大夫,這娃兒喝不下藥,這可怎么辦?”周大福不由急紅了眼,葉大夫在一旁看了,轉(zhuǎn)身去拿了兩根筷子來,然后伸到周小嬋嘴邊,硬生生地將她的嘴巴撬開。
“來,趕緊給她灌下去。”
葉大夫迎著周小嬋怒瞪著他的雙眼,不由有些驚訝。
“你這不知好歹的小東西。我好心救你,你還不想活了。”他不由氣笑了一下,心里卻覺得這孩子天生聰慧,竟然什么都明白。
“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人。”
“噗噗—” 周小嬋將嘴里的藥吹了出來,才不愿聽這個山羊胡子的話,不過她并未完全喪失求生欲。
誰知道死了以后會到什么鬼地方去,要是什么也沒有了呢?她想到這里,又乖乖地喝起了藥,
葉大夫見她這樣,以為她是聽進(jìn)了自己的話,不由暗暗稱奇。
“這孩子以后有什么病痛,你只管來找我。”葉大夫道:“我不收你的藥錢。”
這種天生帶病的孩子最難養(yǎng)活,葉大夫交代了一通,周大福仔細(xì)的記著,等臨走之時,又再三彎腰感激。
從葉大夫家里出來,天已經(jīng)大亮,周大福抱著周小嬋,回到家門口時,有些忐忑地向著里面張望了幾眼, 在沒見著林春花的身影時,他不由松了一口氣。
“撿撿,我?guī)闳ヒ娔阈「绺纾饶愦髱讉€月。”
這時候,周小嬋已經(jīng)睡熟了過去,兩只小手抱在一起,整個人白嫩嫩地,長得分外可愛。
“等春花回來,我定然會說服她,讓她答應(yīng)收養(yǎng)你。”
周大福走到屋子里,將周小嬋放到自己的兒子身邊,接著就轉(zhuǎn)身出去干活。
春種秋收,鄉(xiāng)下人哪天不是在田間地里忙活,周大福以為林春花早就去了地里,可等去了地里,卻也沒見到她的人。
“這婆娘哪兒去了呢?難道是回了娘家?”周大福也沒有多想,弓著腰,就在田間賣力地鋤起了地。
林春花那么大個人,又不會丟掉,家里還有一堆娃嗷嗷待哺,還是地里的活要緊。
他在地里埋頭苦干,等中午回家,還是沒見著林春花的人,有些急了,連忙去問左鄰右舍。
“周大嬸,你有沒有看見我媳婦春花?”
“她呀,我今早見她穿著干凈,不知揣著什么,偷偷摸摸往城里的方向去了。” 周大嬸撇了撇嘴,說完就轉(zhuǎn)過身喂雞去了,周大福聽說林春花去城里了,有些納悶,但猜不出什么,只好自己回家做飯吃。
巫溪村地處偏遠(yuǎn),到鎮(zhèn)上,一來一回,得一整天的時間,周大福將林春花等回來的時候,太陽都已經(jīng)落到巫山的半山腰了。
“老大,老二,快看,娘給你們買什么回來了。” 林春花身上扛著大包小包,懷里還抱著幾匹碎花布,笑逐顏開地立在院子里,屋子里兩個三四歲的孩子,像野猴子一樣竄出來,圍到她跟前。
“娘,你給我買了什么哇?” 他們拉扯著林春花的衣角,將滿頭熱汗地她差點拽倒在地。
周大福見狀,連忙去扶她,并將她身上的包裹接下來道:“春花,你哪來的錢買這么多東西?”
“我收拾東西的時候,在那小丫頭片子的襁褓里發(fā)現(xiàn)一把小銀鎖。我拿到城里的當(dāng)鋪去賣,喲,沒想到還挺值錢。買完了這些東西,還剩不少銀子。” 林春花說到銀子的時候,眼神賊亮,聲音卻壓得很低,生怕被別人給聽了去。
村里的人,有幾串銅錢就了不起了,哪兒見過銀子,這可夠他們生活好幾年了,怎的不令人歡心。
“嘿嘿——” 周大福聞言,也不由樂得傻笑了幾聲,心想這幾個孩子也可以過上好一點的日子,林春花應(yīng)該也不會反對他收養(yǎng)周撿撿。
“春花,那女娃我給她起名叫撿撿,你要不要去看看,她長得可好看了,你瞧了一定會喜歡。”周大福趁著林春花高興,又提了這事兒。
林春花望著周大福傻兮兮的笑臉,沒來由心煩,但也沒有反對。
自家有三個小子,以后娶媳婦還得一筆彩禮,那丫頭當(dāng)兒媳婦養(yǎng)著也不錯,等大一點,還能幫她干活。
“你可別把她和老三放在一起,把病過去了怎么辦。”
林春花嘟嘟嚷嚷著,聽周大福低聲說:“周大夫說了,這病不會傳染。”
于是,她就放下心來,歡喜地拿著新買的花布在自己身上比劃,還準(zhǔn)備著剪刀、針線準(zhǔn)備縫制新衣服。
林春花忙活了好幾天,終于給自己和幾個孩子縫制好了一身新衣服,至于周小嬋和周大福,她卻沒有理會。
“這丫頭片子還小,穿幾個哥哥剩下的就行,你整天在地里刨食,也穿不出新鮮,就別浪費(fèi)布料了。”
“哎!”周大福抱著周小嬋喂玉米粥糊糊,不敢置喙。周小嬋燒退了,病好了,安安靜靜地躺在周大福懷里,偶爾會抬眼看一眼林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