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跟著僧道走失后,眾人遠近尋找,又到處托人,布商鹽販、響馬走卒,無所不至。只是賈寶玉就像從人間蒸發(fā)了一樣,再無人見過。
轉眼幾個月過去,這日賈政正拄著杖倚在南墻下曬太陽。忽見一個和尚迎面走來,賈政忙迎上去打躬作揖,口內道:“仙師請了!”那和尚還禮道:“阿彌陀佛!施主有何見教?”賈政道:“小兒幾個月前跟著一位師傅不辭而別,如今下落不明。故此想向仙師打聽打聽。”那和尚一聽,略一沉思,道:“阿彌陀佛!恕老衲直言,貴公子既已選擇遁入空門,也是和佛門有緣。施主又何必苦苦找尋。”賈政一聽此言,不禁心下一動,道:“仙師有所不知,非是我定要續(xù)其塵緣。只是犬子已娶了妻子,如今拋棄父母妻子而去,于老朽夫婦猶小,于人家女兒豈不是耽誤終生。若仙師知道犬子下落,還乞不吝惕教。”
那和尚嘆息一回,道:“也罷。我倒是見過一位師兄帶著一位年輕公子。只是不知是不是令郎。”賈政一聽,忙把賈寶玉的身量相貌粗粗地描述了一遍。那和尚道:“據施主說來,想是不差。一個月以前吾在落云山榮法寺和令郎有一面之緣。當日吾云游到榮法寺,正遇見令郎也隨一師兄入得寺來。別的吾也不便細問,只知那師兄亦是云游四方的高僧。故不知令郎如今是否還在哪兒。”賈政一聽,喜之不盡,忙稱謝不已,又欲請那和尚到家歇腳吃茶。那和尚謝過,搖頭嘆息而去,只聽得口內念到:“風吹芳花不見終,雪壓藩籬覓無蹤。情山情海情深處,到頭終是一場空。”
賈政聽那和尚念叨,不知是什么意思,也無心去想,忙進院來把和尚的話告訴王夫人。兩人商量一會,忙請來薛姨媽寶釵等一起商議。
彼時賈赦賈政皆年老體衰,況又都病著;賈珍賈璉又不在家;賈蘭年少,況就是去了也無益。故寶釵便決意自己去尋找丈夫。
薛姨媽和王夫人等自是不放心。薛姨媽哭道:“我的兒,那落云山路途遙遠,你一個女兒家,獨自前去,我如何能放心。況如今已是冬日,天氣寒冷。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還怎么活!”寶釵哭勸道:“媽媽請不必過于憂慮,我這前去,定然會多加小心。”薛姨媽也知必得寶釵親自前去方可,時間緊迫,也無法可處,只得忙忙地為寶釵收拾行李。
第二天早上,寶釵早早起來,洗梳已畢,吃了點早點,便準備上路。薛姨媽、王夫人、邢夫人、尤氏、李紈等把寶釵送出巷子口。寶釵告別眾人,把行李包袱套在胳膊上,沿著大路向北門走去。
當下已是初冬,清晨因天寒冷,大街上幾乎沒有行人,商鋪也還沒有開門。寶釵掖了掖圍巾,獨自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一時出了北門,又走了兩三里路,便出了郊外村莊。
寶釵沿著一條結了冰的小河向前行來,只見河邊三三兩兩的柳樹已經葉落枝枯,柳枝兒在寒風中搖曳;地上的衰草已經枯盡,偶爾有一些干枯了的刺蓬隨風翻滾著掉到低洼處。極目遠眺,滿眼皆是毫無生氣的灰白。
據說落云山不是太遠,要是走快一點大約二十多天便可以到了。寶釵一面看一面急急地往前走,一心想著能早日趕到落云山。
今日天氣晴好,沒有風,故還不是很冷。寶釵一刻不停地直走了一個時辰。彼時太陽漸漸地爬上天空。冬日的太陽雖然出來的很遲,但是一旦出來便給人帶來愜意的溫暖。寶釵把頭巾解下來,塞在包袱里,又把圍巾解開,送散散地圍在脖子上。
到了吃午飯的時刻,寶釵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便坐在路邊,掏出干糧,擰開水壺,啃一口干糧喝一口水。
一時吃完,覺得不似剛才那么累,站起來繼續(xù)趕路。一直走了一天,傍晚時分,恰好來到一家村店,寶釵便住下來。晚間睡下,只覺得渾身酸痛,寶釵又坐起來自己捶捶腿。到底太累,一時便倒身沉沉地睡去。第二天早上寶釵起來胡亂洗漱了一番,算完賬走出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