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薛蝌忙回明薛姨媽。彼時薛姨媽心力交瘁,半昏半醒,聽到梅家來退親,更是無限煩憂、無盡悲痛,只是流淚而已。薛蝌深知這門親事已經(jīng)做不得,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薛姨媽本就是個無可無不可的人,更況現(xiàn)在心亂如麻,那里還有什么主意,也就同意了。薛蝌又悄悄問寶琴。寶琴一個女孩兒家,對這事如何能開得了口做得了主,除了暗自流淚,只說一切全憑哥哥定奪。異日梅家所托的那人又來登門,薛蝌便作準(zhǔn)退親。當(dāng)下兩人立了字據(jù),兩家再無瓜葛。
薛蝌見一波三折、諸事不順,心中懊惱,更牽掛母親的病情,便想帶著妹妹寶琴回家去。過了些時日,薛蝌見薛姨媽身體已經(jīng)漸漸好轉(zhuǎn),便稟明薛姨媽和薛寶釵,又去稟明賈府眾人。不日薛蝌便拜別眾親友,帶著妹妹薛寶琴回老家去了。薛姨媽本也想回老家,無奈臥病在床,起居飲食尚且費力,那里能經(jīng)得住遠路奔波,也就只得作罷。
且說賈母本就因幾個孫女的婚姻而倍感傷神,今又見薛家遭此變故,更覺憂心,因感到精力大不如前,每每困乏倦怠。這日午飯后賈母犯困,便歪在炕上歇息。
一時賈母睡去,朦朦朧朧中好像走到了一座石橋上。只見橋下干涸,岸邊也無樹木。賈母四顧無人,不免心焦,便過了橋往前走。突然看見遠處雕樓畫棟,瑞氣升騰,一派鼎盛氣象,方略略安心。
賈母正想走過去,忽然一陣風(fēng)起,轉(zhuǎn)眼樓閣全無,取而代之的是滿眼的云煙。繚繞的煙云深處,隱約見一個碩大的燈籠掛在中空,其絢麗多彩、燦若云霞,洪光普照,亮徹天際。突然,那燈籠掉了下來,不知怎的就變成了一個小燈燭,燭光如豆,昏昏慘慘。
賈母正驚疑不定,又見遠處影影綽綽好多人。方定睛看時,只見有一個鳳冠彩衣的女子迎面走來。看不清臉面,像是賈元春的模樣好像又不是,一面走一面像是在涕泣。賈母正著急得想拿出眼鏡仔細瞧看,忽見又有幾個身穿華冠麗服的女子從遠處跑來,也看不清臉面。及趕到前面那個女子身邊時,幾個人兇狠地撕扯那個女子的衣服。賈母心下越發(fā)焦急,正想走過去,卻見一個男人拿著長矛向著自己奔來。賈母慌得厲聲呵斥:“你是誰?”
鴛鴦?wù)卦谫Z母身邊拿拂塵趕著小蟲子,突然聽到賈母夢中說話,忙輕推賈母道:“老太太,老太太。”賈母驚醒,方知是夢,半日緩了一口氣,坐起身來低頭細細思忖剛才夢中之景。一時忽又想起當(dāng)日清虛觀打醮時在神前拈的戲來,心中不禁十分悲戚。
晚間王夫人等過來伺候賈母吃飯。眾人見賈母懶懶的,只當(dāng)賈母身體不適,忙欲請大夫來診視。賈母道:“我只是覺得懶怠動,有些犯困,歇息幾日就好了,不必請大夫。”
一時吃完飯,賈母道:“你們都回去早點歇著吧。”又對王熙鳳道:“你且留下。”王夫人等辭了賈母各自回去,不題。
鳳姐見賈母表情憂慮、語氣沉重,也不敢似往日說笑,只斂屏息氣地在地下站著。賈母又把眾丫鬟婆子也都遣出去,方把夢中的事給鳳姐兒細細地說了一遍。
鳳姐先只當(dāng)賈母有什么重要事吩咐,自己滿心里亂猜,卻不想賈母突然鄭重地給自己說了個奇怪的夢。正不知如何作答,忽然想起自己前兒做的那個夢來,不由得更是滿腹狐疑,只是不敢讓賈母看出來。便勉強堆笑說:“想是幾個月以來老太太為大小事情費心勞神、思慮過度,更兼近日乏困,所以就做了這個夢。常聽人說夢是反的,所以老太太的這個夢未必不是好的。老太太也不必因此憂慮,宜多多靜養(yǎng)才是。”賈母也不再言語,只低頭沉思。過了一會兒吩咐鳳姐兒道:“明日打發(fā)人去找夏公公,說給太妃請安,問太妃安好。”鳳姐兒連忙答應(yīng)了。
鳳姐兒見賈母沒有別話吩咐,方告辭出來。走在路上,又細細回想賈母方才的話,越想越覺得絕非祥兆,不禁暗生恐懼。到家后胡亂洗漱一番便無精打采地倒在枕上。賈璉湊過來撩撥鳳姐,見她冰冷懶殆地把自己推開,自覺無趣,便翻身自己去睡。
這里鳳姐兒還細嚼賈母和自己所做的夢,忽然想起當(dāng)日夢到賈蓉前妻秦氏的事來。鳳姐想起當(dāng)日秦氏在夢里好像曾托自己做什么事。只是事隔多年已經(jīng)想不起到底是何事了。也不顧賈璉的鼾聲,便在黑暗中睜著雙眼,使勁回想當(dāng)日秦氏給自己所說的話。鳳姐兒在枕上翻來覆去,鬧到四更多,也想不起到底是何事。不知什么時候,便也朦朦朧朧地睡去。
第二天早上鳳姐尤在想著這事,對鏡晨妝的時候,忽然想起秦氏恍惚說要她置買田地。鳳姐兒又自在心中暗暗納悶:她要我置買田地做什么,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十幾處莊子了,還買田地?再說,現(xiàn)在去置買田地,恐怕老爺太太也不同意。鳳姐兒滿心疑慮,也沒工夫再想,因記掛著昨晚賈母的吩咐,便忙打發(fā)兩個管事的去找夏太監(jiān)和周太監(jiān)。
這里鳳姐兒一日坐臥不定,等著那兩個人的消息。那兩人晚間方回,回稟鳳姐兒說,等了一天,到處托信打探,也沒有見到夏太監(jiān)和周太監(jiān)。好不容易見到一個小太監(jiān),只說太妃們都遷到西北角上去了,別的一概不知。鳳姐兒聽了無法,呵斥那兩人無用,一面又走來回明賈母,只說太妃安好,讓賈母安心。
要知賈母如何說,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有話要說: 按:薛家因薛蟠而敗落應(yīng)該是順理成章的事。另外,在那個嚴格將就門當(dāng)戶對的年代,薛寶琴因薛家敗落而被退婚,也是必然的。薛寶琴作為一個近乎完美的女性,在后文中會正式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