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蛋一只小手抓把著,整個人快爬到他爸頭上了。
“我們是在油田上長大的,天天聞的就是汽油,怎么會暈車?”就在這時,一直不說話的聶衛(wèi)民就說了一句。
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小陳同志,以后不準叫我大蛋,我有名字,叫聶衛(wèi)民,以后請你叫我的名字。”
才不過六歲的孩子,裝模作樣的裝著小大人。
陳麗娜撕了半張餅子過去:“那我以后就叫你小聶同志,怎么樣?”
聶衛(wèi)民看著是饞了,舔了舔唇,伸手就來抓餅子。
“但是,以后也不準再教兩個弟弟叫我是姚婆,你二嬸教你喚我作姚婆,還教你唱歌罵我,你自己不敢唱,倒叫二蛋來唱,非但自己犯錯,還連帶著帶壞了弟弟們,你這是不對的。”陳麗娜把餅子一轉,卻是給了二蛋兒。
聶衛(wèi)民自覺受到了羞辱,氣呼呼的往窗子邊上一扭:“姚婆打娃不心疼,不是掐,就是擰,除了棍子還有繩,姚婆就是后媽,后媽就是姚婆,你就是姚婆。”
陳麗娜才不生氣了,另撕了一小塊餅子給了三蛋兒。
三蛋兒嘴巴張了老大的往嘴里塞著:“媽,媽,我還要,還要。”
陳麗娜再掰了一小半兒給這孩子,卻是故意逗他:“再叫一聲媽我聽聽。”
“媽,媽。”三蛋兒簡直跟個應聲蟲一樣就叫了起來。
“你就只會唬小孩子,拿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來誘惑他們這些小孩子。”聶衛(wèi)民一臉老兒在在的樣子:“但是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別想策反我。”
好吧,聶博釗是個老干部加中二的話,這聶衛(wèi)民就是個小憤青了。
陳麗娜自己撕了半餅子出來一口咬了,嘆了聲真香,一把就合上了帆布包的蓋兒。
這長途汽車,可比陳麗娜想象的慢了太多太多,搖搖晃晃,走走停停,漸漸的,車里響起了憨聲,還有些人忍不住拉開窗子,哇哇而吐的聲音。
這時候,陳麗娜就得慶幸,聶博釗的這仨孩子,沒有一個暈車的,否則的話,她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直到下午兩點,才到了省城的火車站。
聶博釗的火車票,是由烏瑪依油田在紅巖省的工作人員給代買的,這時候的火車是真夠擠的,當然得提前五六天排隊買,所以,等他一下長途汽車,火車票就到手了。
只差兩個小時就可以上車了。
仨孩子,倆大人,大包小包,而火車站里頭,基本上全是他們這樣兒的人。
還好陳麗娜眼疾手快,在候車大廳里搶了仨個坐兒,否則的話,大多數人都是席地而座。
火車站是個人頭攢動的地方,尤其現(xiàn)在正值革命的時候,雖說因為不逢年過節(jié),返城的知青并不多,但是串聯(lián)的小戰(zhàn)士們處處都是,綠皮小衣服一穿,他們是不需要票就可以天南海北走的。
當然,各類氓流也多,一個個兒眼睛賊兮兮的。在這種地方,行李重要,孩子也重要,多少孩子就是跟著爸媽趕火車,叫人給抱走。
這仨孩子一看就是有經驗的,跟那小雞拽母雞似的拽著聶博釗的呢子大衣,一步都不敢走遠,生怕不小心叫人給拐走。
“你們幾個在這兒吃饃,我出去給咱們照料著買點兒東西去,老聶同志,小聶同志,你們說行嗎?”陳麗娜故意的加重了語氣叫小聶同志。
小小的聶衛(wèi)民立刻就站直了,保持自己小大人的樣子:“我覺得可以,爸你說了?”
“小陳同志,各個地方的火車站向來可是最亂的地方,要不你看著孩子,我去。”聶博釗說。他還是怕她傻,走出去會迷了路。
陳麗娜搖頭:“不行,很多東西得我自己照看著買,你看著孩子就行了。”
還有倆小時,得買三天的吃食,人頭攢動的火車站大廳里,陳麗娜跑的風風火火,簡直風雨雷電似的,邊跑,還在不停的說著對不起。
忽而回眸一笑,漂亮又活躍,才十七八的文靜大學生,哪還有往日的傻樣子。
等她轉身一走,聶衛(wèi)民立刻就告狀:“爸,她不給我饃吃。”
“可我也聽見你叫她作姚婆了,我昨晚問過你二叔了,姚婆在咱們齊思鄉(xiāng),是罵人的意思,老姚婆老姚婆,那是專門來辱罵農村婦女的。”聶博釗不偏不倚,一點也沒向著兒子。
但他還是撕了塊油餅子給兒子:“趕緊吃了,再喝點兒開水,咱們還要上火車,你這樣餓著可不行。”
“她的東西,我不吃。”聶衛(wèi)民哼的一聲,別過了臉。
“不吃就繼續(xù)挨餓。”聶博釗也不留情面,吹著搪瓷缸里的水,等涼了,就一點點兒的,哄著倆個小的喝。
聶衛(wèi)民晃蕩著兩條腿,抱著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東邊有人在喊,大娃大娃你在哪,西邊有人在喊,娃他媽娃他媽你在哪?
他忽而眼珠子一轉,拉起聶博釗的袖子:“爸,爸,要不咱們把她丟下,自己走吧。”
“把她扔了,回去繼續(xù)讓你外婆帶你們,咋樣?”
還不等聶衛(wèi)民說話了,二蛋開始叫了:“外婆不要,外婆打人,外婆天天給我吃羊肉。”
雖然走的時候才三歲,但吃羊肉吃到吐的經歷,印象太深刻了,他大叫著就搖頭:“不要外婆。”
“爸,就你帶著我們不行嗎?我們誰也不要,就只要你。”聶衛(wèi)民開始裝可憐了,眼淚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