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匍匐著的那個黑色身影十分虔誠。
慕錦兮雙手在膝上交握, 眸光復(fù)雜, 內(nèi)心更是百感交集。
“子初。”她輕輕念出這個名字。
前世她先是不信他,而后又抱著必死之心,從未正眼看過他一次,更遑論叫他的名字。可從始至終, 子初的態(tài)度都一成不變。
奉她為主, 視若生命。
外祖母選人很是妥帖,至少這些人都養(yǎng)得太耿直, 一日認(rèn)主, 終身是主。
“主上。”子初猛然抬頭, 眸中閃爍著某些名為驚喜的東西。
慕錦兮這才打量起這位年紀(jì)輕輕的暗衛(wèi)首領(lǐng)。
眉目疏朗,眸若璨星。和前世比起來,還有幾分沒褪去的少年感,看起來也去不過十七八的年紀(jì), 只是周身沉穩(wěn)又凜冽的氣質(zhì)半分沒變, 大約是被生活磨出來了。
“你來得比我想象中晚了一些。”慕錦兮吐出一口濁氣, 才緩緩道。
“路上出了些差錯。”本來他是該不遠不近跟著辰五上船, 暗地里觀察辰五和慕錦兮的交涉, 沒想到……
他眸光暗了暗, 又低頭:“屬下來遲,主上恕罪。”
子初若是沒低頭還好, 他這一低頭,慕錦兮驀然發(fā)現(xiàn)他耳根處有一道傷口,約莫剛結(jié)疤的樣子, 刺眼得很。
“遇到何事了?”慕錦兮眸子瞇了瞇。
這些年她沒有任務(wù)給他們,更遑論給予銀錢,這幾人平日里只能自行維持生計。
前世,子初曾含糊告訴過她,實在過不下去,他們也會接一些活。
慕錦兮當(dāng)初沒細(xì)想,現(xiàn)在回憶起來,便猜測只怕是些危險的事情,拿人錢財□□是少不了的,可錢拿得越多,活就越不好干,甚至還可能被滅口。
子初的神情在昏暗的燭火中辨不清晰。
“主上肯認(rèn)屬下,以后都不會這樣了。”
他深深伏下身體,原本,他所有的傷口都只能因這一人而得,無論對方落魄也好,飛黃騰達也罷。
總歸,不會再讓自己遺憾,也不會讓她失望了。
子初眸中是極為復(fù)雜的神色,他不敢抬頭看慕錦兮,生怕對方看出什么端倪,而后變得不信任自己。
“你無需如此。”慕錦兮聲音頓了頓,“既是外祖母親自挑的人,我是信任的。無論能力如何,衷心必是一等一。”
察覺子初有些詫異,慕錦兮摩挲著杯子,緩緩又開口。
“金陵到底發(fā)生了何事,圣上既然清楚,還一定要去,是否同前朝有關(guān)?”
慕錦兮思來想去,便覺,只有前朝之事會讓昭和帝如鯁在喉。
自從太.祖皇帝打下江山,總有一些腦子不正常的,會把大燕顛覆前朝的事情拿出來說了又說,然后暗自糾結(jié)一幫人想著光復(fù)前朝。
先帝時期尚抓獲了幾伙,當(dāng)今繼位之后倒是鮮少有了。但偏偏,這兩年市井有些傳聞,當(dāng)年那暴君有一子逃脫,流落山野,如今仍有后人在世。
果然,子初帶來的消息也同這事有些關(guān)聯(lián)。
“前朝的死忠口口聲聲說有了尹氏后人的消息,暗地里又集結(jié)了一些人,甚至在金陵悄悄囤了兵械。”
慕錦兮脊背猛然挺直:“兵械?他們哪里來的鐵,又哪里來的人?誰敢做這樣的活計,私造兵械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難怪圣上要打著幌子去金陵,怕也是查到了這一出。
“東西藏得嚴(yán)實,屬下派去打探的人并未深入,但據(jù)說東西來得確實莫名。恐怕……這后頭還有人。”
慕錦兮深吸了一口氣:“膽子可真大啊。”
若是真讓他們找到所謂的尹氏后人,恐怕當(dāng)下便要以金陵為據(jù)點揭竿而起。
“他們是真有了消息,還是炸人跟隨?”
“屬下派去的人多次探聽,應(yīng)當(dāng)是真有尹氏后人在世,只是他們還未確切尋到人,聽說是找到的那村落早因匪患而遷走了。”
“你主動派人去探查金陵?”慕錦兮定定看著子初。
她并未給他們下這樣的任務(wù),子初卻主動先查了一番,他就這么確信,只要他們出現(xiàn)在她眼中,就一定會被啟用?
“是。”子初聲音略低,“大長公主給留了些耳目,早就聽聞金陵有異動,前些時日,屬下知曉主上此番伴架,便想著這些事情總該讓您知曉。”
慕錦兮聽著,總覺得有哪里不太一樣,可一時又想不上來。
“他們可是聽聞圣駕將于金陵小歇,有了別樣的想法?”
“屬下會保護主上安全。”
慕錦兮笑著搖頭:“人他們都還沒找到,哪里會來硬的呢?當(dāng)今并無過錯,百姓更沒有怨聲載道,大燕的江山已穩(wěn),他們想動,已是很難。”
所以,他們想做的,是讓根基搖上一搖。
她微微一笑,子初幾乎看得定住了。
許多思緒翻涌上心頭,他不自覺扣緊了眼下方寸中的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