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珩刻意在門前等了一等。
少女扶著丫鬟的手從馬車上下來時,他多看了兩眼,瞬間便發(fā)覺他們的這位二姑娘同出去時有什么不一樣了。
笑容還是那三分懶散的笑,卻帶了些疲憊和無奈。
他扇子敲了敲掌心,想著上去問兩句,順便說說國子監(jiān)的那些事,誰知下一眼就見慕遠(yuǎn)也下了馬車。
“侯爺。”蘇珩客客氣氣地喚了一聲,沒什么特別的敬意,更談不上熟稔。
慕遠(yuǎn)也僅僅是點了點頭。
慕錦兮并不是第一次見這兩人面對面時的模樣,前世不知遇到了多少回,可這一次,才真真正正地看到兩人之間微妙的涌動,那絕對不是任何一種父子之間該有的。
她前世眼多瞎,才觀察不到這些。
自嘲過后,她笑瞇瞇道:“爹爹和蘇公子還有事商談,我便不打擾了。”
慕錦兮似是如往常一樣款款邁著小步伐離去,蘇珩遠(yuǎn)遠(yuǎn)看著,卻覺得有些沉重。
慕遠(yuǎn)只當(dāng)閨女愈加成熟穩(wěn)重,心中甚是寬慰,再看蘇珩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稍稍軟化的面部線條再次冷凝:“王家那老匹夫可為難你了?”
他在皇宮之中,可沒有耳聾眼瞎。王家和別家不同,仗著是皇后娘家,自來會做些沒臉沒皮的事情。
比如當(dāng)下的承恩侯親自去國子監(jiān),憑借一大把年紀(jì)在祭酒面前胡攪蠻纏,更是將欺負(fù)一眾小輩訓(xùn)斥地抬不起頭。
可以說數(shù)遍上京,也沒見那老承恩侯一般不要臉面的。
“他很是想。”蘇珩無所謂地笑了笑,“好在我先去謹(jǐn)亦那邊知曉了情況。”
“別家都是同輩出面調(diào)停,偏生王家出了個老不羞。”慕遠(yuǎn)輕輕搖頭,“小女給你添麻煩了。”
“這有何麻煩的。”蘇珩手中扇子驟然展開,他反倒覺得有意思的很,“見那老頭啞口無言、滿面漲紅的模樣,也是十分暢快。”
慕遠(yuǎn)乍然代入那副畫面,啞然失笑:“你這脾氣,真是……”
話還未說完,便見蘇珩稍稍變了臉色,也不再多言,只道:“你回去歇著吧,今日多謝你,不然謹(jǐn)亦不知要吃多少虧。”
“侯爺客氣。”蘇珩也不多留,收起扇子徑自回了棲霞苑。
才進(jìn)院落,便見屋門大開,蘇氏正對著桌上的兩匹綢緞發(fā)呆。
“娘?”蘇珩目光定在那兩匹如月光銀輝的絲綢之上,恍然想起慕錦兮是抱著這些來找他的,“這綢緞有什么問題?”
以慕錦兮的性子該不會拿有問題的東西過來,只是……
蘇珩眸光暗了暗。
蘇氏仿若忽然被驚醒一般,身體顫了顫,定神看了蘇珩片刻,這才站起來找了一塊極為柔順的絲綢將兩匹布包裹住。
“只是想到了一些陳年舊事。”蘇氏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沒甚波瀾,“二姑娘這些時日已經(jīng)送了不少好東西,這綢緞太貴重,還是給她送回去吧。”
蘇珩看著蘇氏珍之重之地將綢緞包裹好。
“也好。”他不欲多問,只是應(yīng)下,還溢出來一些笑意,“別把人家小姑娘的嫁妝給掏空了。”
抬抬手,他便想讓丫鬟將東西送回去,囑咐的話到嘴邊時,一個念頭又蹦了出來。
慕錦兮甫一進(jìn)了屋子便癱軟在貴妃榻上。
“姑娘,您這是怎的了。”綰衣憂心忡忡地給她倒了一碗熱茶,“可是皇后娘娘為難與您,不肯輕饒二少爺?”
“那倒沒有。”慕錦兮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房梁上裝飾用的鈴鐺,“只是,太麻煩罷了……”
在那等人面前,說話是麻煩,不說話也是麻煩,說話說對了是麻煩,說話說不對那更是麻煩中的麻煩。
“我就想過安生日子。”慕錦兮頭疼地翻了個身,將臉埋在軟被里,“怎么他們就是不肯消停呢。”
“姑娘,仔細(xì)給悶了。”綰衣聽了也是心疼,仔細(xì)勸道,“您要往好處想,若是解決了,不就省一件麻煩了嗎?”
“是啊,慕謹(jǐn)亦的麻煩清了。”她進(jìn)宮一趟至少探了口風(fēng),顯然王皇后到底還顧慮著慕家是在皇帝那邊得臉的,“可我的麻煩來了。”
王皇后今日說那般話,絕對不是突然冒出來的念頭,也絕對不可能被越貴妃三言兩語就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