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柳溪照一出生,蕓娘不知為何非讓柳一刀隱瞞孩子的真實性別,除了同院幫自己接生的張嬸子知道實情,村里鄰人一概以為蕓娘當年所生真的是個男娃。
也不知張嬸子得了柳一刀什么好處,這么多年她竟然真的幫柳家把這個秘密隱瞞了下來。如今十幾年過去,除了柳溪照的爹娘和張嬸子,世間無人知曉她其實是女兒身。
至于打小一塊長大的張二狗知不知情,柳溪照并不在意,她堅信不論她是男是女,是山精妖怪還是大羅神仙,她和二狗子都會一直是最好的兄弟,就像戲文里的《妲己禍國》《二郎救母》,如果她是蘇妲己或二郎神,二狗子就是她的申公豹、哮天犬。
柳溪照枕在蕓娘腿上瞇著眼撒嬌道:“娘不管做什么一定都是為了啊照好,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啊照都是娘親的小乖寶!”
蕓娘輕撫著柳溪照一頭烏亮的長發(fā),眼中隱隱有淚打轉(zhuǎn),半晌后道:“啊照,娘幫你盤一次發(fā)髻可好?”
柳溪照一時難以置信,趕忙起身連聲問道:“女子發(fā)髻?給我?當真?”
蕓娘沒料到她會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試探問道:“不能出房門讓旁人看到,可好?”
“好!沒問題!我這就去幫阿娘取妝匣!”柳溪照連聲應(yīng)允,三步并作兩步來到衣柜前,輕車熟路取出了柜中第二層放著的雕花紫檀妝匣。
這妝匣是柳一刀前年用存了許久的私房錢買下,送給蕓娘的生辰禮物,但蕓娘素日鮮少上妝幾乎將它閑置著,倒是柳溪照貪玩偷偷取出賞玩過幾次。
柳溪照從妝匣中取出幾乎嶄新的木梳遞給了蕓娘,心想:“一把梳子而已,爹都不忘選個驅(qū)邪扶正的桃木,對娘親當真是極上心了!”。
蕓娘初次幫女兒盤發(fā)手生的很,用了半柱香才勉強弄好:“此髻名為垂寰分髾髻,城里未出閣的姑娘小姐都是如此妝發(fā)。”
看著眼前第一次少女妝扮的女兒,她忍不住又嘆道:“啊照比娘親年少時美多了!”
柳溪照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頭上的發(fā)髻,只能憑空想象自己此時的模樣,嘀咕道:“真的嗎?可惜阿娘平日不愛對鏡妝發(fā),房中沒有銅鏡可以讓我看看自己的模樣。”
“銅鏡倒是有的,”蕓娘若有所思道“你爹當年求親時曾送過一面銅鏡給我,只是那鏡子模樣古怪,我一直收著未曾拿出來用過。”
柳溪照立即拉住蕓娘衣角,懇求道:“啊娘將那鏡子拿出來吧!若是看不到您親手為我梳的發(fā)髻今晚我可是會睡不著的!”
自出生以來,唯有今日柳溪照不加遮掩自己身為女子愛美的天性,蕓娘轉(zhuǎn)身來到衣柜前,從柜中最上層的衣物下掏出了一個扁平的方形木匣,
匣子是常見的松木造就模樣質(zhì)樸,匣身無任何雕飾妝點。蕓娘將木匣放在茶桌上,緩緩打開取出了里面塵封了十幾年的銅鏡。
“這銅鏡模樣還真挺古怪的!”柳溪照從蕓娘手中接過鏡子仔細端詳起來。
這銅鏡長寬約有半尺,形似化煞鎮(zhèn)宅的八卦鏡,但鏡身平坦不凹不凸,正反面既沒有天干地支河洛九星,也沒有先天八卦二十四節(jié)氣,只有反面刻制了幾道玄紋。
怎么看都不像梳妝用的銅鏡,但又跟道家的八卦鏡有著顯而易見的差別。
柳溪照暗道:“爹的品位未免太奇特了吧!求親不是該送些傳家之寶,金飾玉器之類的,這是什么鬼物件?!”
但到底是爹娘的信物,當著娘親的面她不好開口嫌棄,只能默默腹誹。
片晌后她捧起銅鏡緩緩面向自己,此刻銅鏡中正端坐著一個妙齡少女,頭頂兩股青絲結(jié)寰慵懶微微垂下,發(fā)尾垂置肩膀以青絲綢帶綁束,神似輕盈翩然的燕尾。
發(fā)髻之下是她從未被外人看到過的真實面目,雖稚氣未脫尚顯青澀但五官已精致非常,冰肌玉骨粉面桃唇般般如畫,眼眸中波光流轉(zhuǎn)秋水潺潺,一顰一笑似水中望月霧里看花燦若驚鴻,乍一看宛若個誤入人間的小仙子。
柳溪照目不轉(zhuǎn)睛注視了良久后將銅鏡輕輕擁在懷里,仿佛懷抱著另一個自己,半晌后低聲問道:“娘親,可以把這個銅鏡借給我么?就借一晚!”
蕓娘見狀不忍讓她失望:“如果啊照喜歡,娘便將它轉(zhuǎn)送給你”
柳溪照糾結(jié)道:“可這是爹贈與你的信物,若被我要走了他會不會不高興?”
蕓娘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傻孩子! 這鏡子放我這也是閑置著,贈與你還尚有些用途,況且你爹也不是小氣之人。”
“多謝阿娘!”柳溪照抱著銅鏡歡呼雀躍連聲道謝。
見天色已是不早,她便自行解下了發(fā)髻將長發(fā)綁起,重新畫上男妝恢復(fù)了往常俊俏的男兒模樣,出了臥室來到廚房親手做了一鍋鮮香四溢的魚湯面。
三人圍爐而坐,蕓娘給柳溪照和張二狗一人盛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魚湯面,自己卻只盛了小半碗湯。近來她宿疾復(fù)發(fā)身體不適胃口比往常差了許多。
柳溪照看著清瘦不少的娘親心里很不是滋味,一碗面囫圇入口也吃的沒滋沒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