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那里的時候,我下意識地心動,我也曾一念閃過,想過多撿幾塊大金子藏進自己的身中,可是我低頭仔細地斟酌之后,我還是放棄了那個念頭,我害怕萬一大趙爺?shù)慕鹱佑袛?shù),或者倘若我將另外的金子帶在身中被大趙爺發(fā)現(xiàn)了,我可能就必死無疑了。同一時候,我也是不得不羨慕,不得不佩服大趙爺?shù)臍舛龋尤豢梢灾媚敲炊嗟慕鹱佑诓活櫍判拇竽懙厝ッψ约旱氖虑椤?
在大趙爺?shù)纳磉呥^活,我那時候已經(jīng)可以領悟出,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于是我先把大麻袋里的野鴨放一放,趕去了床下,跪跪爬爬著將大趙爺那些散落屋地上的大金子給細心謹慎地一顆顆撿起,并且特別地在床底下,屋角處,鉆鉆找找好一會兒,生怕有遺落下的。
最后,我把地表散落下的所有金子都給放回了上方床頂?shù)拇蠹t兜兜里,同樣將床頂褥被上面散落著沒有掉到床下的金子悉數(shù)裝回了大紅兜兜里,把兜口系好。
接下去,我把那沉甸甸的一兜兜金子給放到床鋪的緊挨著的西北墻角角落里,還特別認真地把大趙爺折騰過的床鋪頂面那皺皺巴巴的薄褥子鋪得平平整整,也將上面覆蓋著的織花涼被給疊得整整齊齊,同樣擺放到墻角里,最后把那只肥軟的大枕頭靠了床頭,挨著墻邊放規(guī)整后,我站立在嶄新的半人高床鋪邊緣喜愛不已地撫摸那滑溜溜的褥面幾下子,才扭身離開,而順手提起了床尾地表上丟放著的大麻布袋子,趕步向對側的廚屋里。
進入廚屋中后,我找個靠近灶臺的寬敞地方,解開那麻布袋子,將袋子底兒朝上,將袋中之物倒出,發(fā)現(xiàn)呈露在我眼前的果然是兩只肥乎乎的野鴨。不知大趙爺是怎么逮到的,那兩只野鴨看上去已經(jīng)死去有些時候了。
可是,在那時,我連自己的命都不敢保證,我也顧不上追究兩只野鴨的來路了。接下去,我也是硬著頭皮,放手大膽地拔毛,清洗,清理,忙活起。
大趙爺上一次帶回的干柴還是有的。我將野鴨清理好之后,在灶臺大鍋里加上水,點火先用熱水燙煮一遍,再將水換掉,將野鴨撈出,熗鍋,加調料,重新將野鴨放回鍋中,加水溫火慢慢地燉起來。
我自己蹲坐在灶臺旁,靜靜地往灶膛里添著柴火,孤自沉默。
我到了那個時候,對于那個大趙爺?shù)纳硎纴須v還是不清楚的。他整個人給我的印象還不算是太壞的,他對我也算是負責任的,給我吃喝穿住。我開始猶豫要不要跟他就那樣隱居荒林里,不再復出了。
那天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里,我都蹲坐在那間廚屋里靠近窗邊的大灶臺跟旁,慢火細細地燉著鴨肉。而大趙爺也是一直就頂著太陽,在外面的底空里專心致志地研究他的陣法棋術,直到黃昏的時候。
而細細地回想之中,我從前一個夜晚里喝醉了酒,到深更半夜里回醒,再到將廚屋中的一切都清理干凈再睡再醒,再到那天的黃昏時候,我都沒有吃過什么呢。可我也并不覺得饑餓,可能是因為我對于大趙爺?shù)母挥校€是心中激動。也是因為我總感覺,我睡醒后還沒有過去多久。
那天黃昏的時候,在鳥階殿東側的廚屋中炊煙裊裊了一個下午之后,那大灶鍋中的兩只野鴨也被慢火熱燉得香氣四溢很久后,在我也蹲坐在大灶臺旁邊有些厭煩了的時候,那高高的鳥階殿外猛然間向內從隔壁的殿堂門口極快地飛入了令我熟悉的大棋盤聲,那聲音在進入小殿堂屋地大約中央半空的一刻,頓停。
我便很清楚地明白,是大趙爺練功回返了。
我起初的時候,還是不免害怕和緊張。我出于準備,我先緩慢地站起了身子,輕輕地挪動自己蹲坐得麻木的腿腳,近地頻繁地跺一小陣兒碎步子,一邊高高地豎起自己的兩只耳朵,靜靜地等待大趙爺?shù)陌l(fā)令。
只是,我的麻木酸疼的腿腳都恢復如初了以后,那個大趙爺他在隔壁的殿堂中央半空里,還是沒有出聲。
我好奇之下,我輕悄悄地轉步,抬步,移身到廚屋的門口邊際,慢慢地露出側身,側眼透過門簾的簾縫兒,朝隔壁顯得昏暗些許了的小殿堂中察望。
開始的時候,畢竟是殿外已經(jīng)黃昏,屋中的光色確實不好,我一時之中還沒有完全發(fā)現(xiàn)大趙爺。因為我對于那大棋盤進屋的聲音還是熟悉了的,但是對于大趙爺進屋后的一聲不吭倒覺得陌生了。
我微微地挪動腳步,稍稍換了一個角度,一邊瞪著眼睛貼近了門簾兒的邊際注意地看,終于看到那隔壁的小殿堂堂屋的近中央地方,距屋地半米有高的半空里,那個大趙爺?shù)膫燃缟碛啊V笪腋泳劬珪竦赜^察,我便看到了大趙爺完整的身廓,恭恭敬敬地盤坐在大棋盤頂面的一動不動身形。那身形的頂端,也就是大趙爺?shù)念^部,明顯地低垂著,他像在瞌睡,又像在沉思什么。
而由于那隔壁小殿屋中的光色越來越顯暗了,大趙爺還停浮在屋地的近中央偏殿屋深處,所以他的身形我就是越看越模糊了。
我就那樣也是一聲不吭地透過門簾縫隙看過一會兒后,我看那個大趙爺他還是一動未動,我便開始漸漸地轉移注意力,轉移視線,一邊暗暗地想,他如果能整個夜晚都盤浮在那里,那樣的話,我就能睡個安穩(wěn)覺了。
我在暗想到那里的時候,我禁不住嘴角露出快意的美笑。可那畢竟只是一種假設,由于大趙爺?shù)男愿裣騺矶际窍才瓱o常的,所以我對于當時的境況還是不由自主地連連感慨,以至于我在感慨不如意之下,我下意識地輕抬一抬頭部,還是向外望著遠處,長長地,靜靜地舒一口氣。
但是,就在我下意識地,可以說不知不覺地長舒口氣的同時放眼遠望之刻,我的眼睛視線凝集到小殿屋中高處某一點的時候,我的眼睛透過門簾兒邊縫兒猛然間望見那小殿屋的頂端某一點處冷不丁地向外,向下跳露出一顆圓乎乎的,杏黃色的令我熟悉十分之物,其向下跳露出完整的圓身后,就停在了屋頂處,同時向整個小殿堂的堂屋內部照射出明亮如白晝般的光芒,一下子就屋中的一切給照清!
頓時,我在眼睛滴溜兒急轉之時,我最先就看到了那殿屋中央半空里盤坐在四四方方大棋盤頂部的那個側身大趙爺,他被屋頂明亮的光芒照耀著,依舊保持著屋中昏暗時候我所見到的那種姿態(tài),頭部帶著肩膀向著前身傾斜著,他面朝下方,平平整整地四四方方大棋盤盤中那些仍然密密麻麻分布著的棋子棋陣,出神地思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