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蘇、英、法外長在西柏林決定,參與韓戰(zhàn)的19個國家代表6月去日內(nèi)瓦開遠東會議,要討論兩個議題,一個是朝鮮問題,一個就是印支問題。”
四位商界大佬若有所思,李為民順手拿起報紙,指著上面的國際新聞慢條斯理地說:“戰(zhàn)爭是政治的延續(xù),越盟如能在會議開始前拿下奠邊府,談判桌上他們就能掌握主動權(quán)。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韓戰(zhàn)不就是打打談?wù)劇⒄務(wù)劥虼騿崾聦嵣线@也是小侄認為奠邊府會在兩三個月內(nèi)失守的原因之一。”
從國際大勢和地緣政治的角度去分析,思路清晰,有理有據(jù)。
李冠云老懷甚慰,暗想打發(fā)他去美國念書打發(fā)對了,幾萬美元沒白花,一番苦心沒白費。假以時日,家業(yè)可以放心大膽交給他。操勞幾十年,真累了,完全可以去香港當寓翁,幫他帶帶孩子,無憂無慮的頤養(yǎng)天年。
從美國回來的就是不一樣,能想到這么多,看的那么遠。不像自己那兩個兒子,去法國幾年什么都沒學到,吳壽南感慨萬千,不禁問道:“為民,你在美國念的哪所大學”
想到未來的越南共和國總統(tǒng)應(yīng)該正在“母校”當顧問,李為民不無興奮地笑道:“勉強考上密歇根州立大學,在商學院念了幾年金融和管理。”
相比哈佛、普林斯頓等聞名遐邇的美國高等學府,密歇根州立大學真算不上特別有名,但人家是靠真本事考進去的,不像很多華人殷商的孩子靠關(guān)系和金錢去法國念大學。
吳壽南微微點了下頭,一邊招呼他坐下,一邊笑道:“為民,我家常明和常春也剛回來,你們都是年輕人,應(yīng)該多走動走動,有時間去我家坐坐。”
“本應(yīng)該早些登門拜訪三位叔伯,只是鼻青臉腫,有礙瞻觀,羞于見人啊。”
“那等傷好了再去。”
年輕人臉皮薄,這樣出去確實有些丟人,吳壽南笑了笑,側(cè)身道:“三位,我看為民說得非常有道理。不管怎么樣,越盟打到西貢要一段時間,我們可以先觀望觀望。不過河內(nèi)的生意不能再做了,該關(guān)的關(guān),該撤的撤。”
李冠云附和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是應(yīng)該早做打算。”
錢老板掐滅煙頭,憂心忡忡地提議道:“最好明天去趟會館跟馬先生談?wù)劊觾?nèi)潮人不少,能提醒的提醒一下,能幫的幫一把,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越盟清算。”
在越盟眼里華人大多是資本家、是剝削階級,內(nèi)地的前車之鑒擺在那里,潮州人一向以團結(jié)而著稱,這個提議獲得眾人一致認同。
萬一西貢保不住,將來去哪兒成為接下來的議題。
李家在香港有產(chǎn)業(yè),李冠云自然提議去香港,并打算從現(xiàn)在開始把生意慢慢往香港轉(zhuǎn)移。吳壽南對馬來比較熟悉,想去大馬或新加坡。錢老板和張老板一個想去泰國,一個認為菲律賓環(huán)境不錯。
四人商談了近半個小時,最終決定先派人去幾個地方看看,聯(lián)絡(luò)聯(lián)絡(luò)那里的同鄉(xiāng)和主顧,為將來避難做準備。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在沒接掌家業(yè)之前李為民沒資格參與這樣的決策,同妹妹恭恭敬敬的坐在一邊,給四位長輩端茶倒水。
戰(zhàn)事緊,機票也緊,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
他們?nèi)ツ膬菏走x李家的客貨輪,剛談到“大中華”輪什么時候到西貢,外面?zhèn)鱽硪魂囆[聲。
出去一看,撬樹皮的人又打架了
十幾個本地居民揮舞著棍棒追打兩個外地人,一個四十來歲,一個十幾歲,衣衫襤褸,滿臉菜色,雖然勢單力薄,但在那么多人圍攻下居然能還擊,躲在兩根直徑近一米的巨木間,背靠著背,相互掩護,十幾個本地人一時半會近不了他們身。
平川派警察離這不遠,要是鬧出人命,又要被他們敲詐。
撬樹皮可以,但不能在木廠打架,更不能鬧出人命。這樣的突發(fā)事件王伯處理多了,立馬扔下賬簿,招呼木廠看守和運輸隊司機圍了上去,聲色俱厲地呵斥道:“住手,都給我住手想打架去別處打去,別在我這生事,你,說你呢,把棍子放下還有你,再給我生事,以后別想來這兒撬樹皮。”
“聽見沒有,再不住手喊警察了”
潮州人不是一點兩點團結(jié),木廠有人鬧事,附近貨棧和工廠的潮州人全部跑了過來,吵著各種各樣的家伙,一副再不住手就要開打的架勢。
撬樹皮的全是窮人,哪敢跟他們動手。更何況要是得罪他們,以后連飯都吃不上。在王伯怒視下一個個悻悻地放下棍棒,背起一袋袋樹皮耷拉著腦袋作鳥獸散。
“沒事了,都回去吧。”
王伯從車隊司機口袋里翻出幾盒煙,給前來幫忙的潮州老鄉(xiāng)散了一圈,直到把他們打發(fā)走才跑到廠門口苦笑道:“老爺,這么下去可不行,這個月已經(jīng)打三次了。”
動手的不全是越南人,其中近一大半是逃難過來的內(nèi)地人。他們不會說方言,攀不到老鄉(xiāng),得不到五幫會館幫助,只能以此謀生。
李冠云輕嘆了一口氣,面無表情地說:“總得給他們口飯吃吧,盯著點,別讓他們鬧出人命。”
“好的。”
令他倍感意外的是,李為民突然跳到木頭上,拉著被圍攻的中年人用國語問:“聽口音你是東北人,怎么跑西堤來了,這里東北人真不多。”
從汽車邊跑過來的,一身考究的衣服,一雙擦的錚亮的皮鞋,戴著一副太陽鏡,看上去很洋氣,不要問便知道是有錢人家的大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