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如此,新貴改頭換面,亦能存續(xù)。”
“陛下所言甚是,不過,相較曾經(jīng)敲骨吸髓的快活日子。這等改頭換面,跟蒼頭黔首一個槽里撈食吃,又何嘗不是茍延殘喘呢?興許再過三世,又會再起風(fēng)云,可那時候,想必這天下讀書識字的,也不甚值當(dāng)去說。譬如漢陽,便是洗衣做飯的仆婦,也是識得‘米面糧油’四個字的。”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圣人之言,未知其意啊。”
李世民感慨一聲,越發(fā)地驚詫于張德對未來的預(yù)計,就像是,親眼看到了那一切,那必將到來,驚心動魄又無比熾烈的時代。
“以下而臨上,自來只有漢高帝一人而已。若是千千萬人,不知其艱難千百萬倍。”
見李世民如此說話,張德輕輕地?fù)u搖頭,“陛下所言甚是,卻又不對。于千千萬人而言,要以下而臨上,也容易的很。”
“噢?此話怎講?”
李世民居然精神一振。
“方法很簡單,千千萬人只要不怕死,死上百年,大事可成啊。”
“……”
“……”
輕飄飄的一句話,可李世民也不得不承認(rèn),張德說得很對。
這是一句很對的廢話。
君臣的談話到這里時候,房玄齡也好,長孫皇后也罷,都完全聽不下去。張德是瘋狂的,但現(xiàn)在皇帝也跟著瘋狂。
因為未來似乎已經(jīng)注定,沒有什么千秋萬載!
皇帝不過是破罐子破摔,仿佛是臨死之前也要瘋狂一把,反正,這身后名,已經(jīng)妥妥帖帖,誰也搶不走,誰也黑不掉。
死人沒什么好說的,可以理解,可還有活人呢?
長孫皇后和房玄齡此刻無比的抓狂,可又不得不承認(rèn),這一刻的無力感,是此生之中最為強烈的時候。
或許事后又會恢復(fù)平靜,回歸到人性,但只在此刻,有一種超乎想象的憤怒壓抑在胸膛之中,卻又半點解決的辦法都沒有。
暖閣之中,皆是一時人杰,但有人卻只能無能狂怒,甚至有氣也得不到發(fā)泄。
天微微亮的時候,長樂門被打開,陸續(xù)出來的內(nèi)侍們都忙不迭地給皇城中的文武大臣送上熱湯。
宮中的羊湯,滋味相當(dāng)?shù)牟诲e,還撒上了蔥花蒜葉,香氣撲鼻,還能暖胃御寒。
秦瓊在崗?fù)ぶ泻攘艘煌耄那橐财綇?fù)了下來,蹲在外面的尉遲恭黑著臉,卻也老老實實地一只手端著碗,一只手攥著一塊咬了半邊的餅。
吃一口餅,喝一口湯,好一會兒,尉遲恭看到應(yīng)天門也中門大開,這才道:“噫,天亮了。”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皇城內(nèi)的水鐘,陸續(xù)傳來敲鐘聲,張公謹(jǐn)端著個碗,看了看懷表,然后道:“六點,準(zhǔn)備上朝還是回去?”
“呼……”
喝了一碗羊湯,已經(jīng)舒服過來的秦瓊淡然道:“上朝吧,想必會有大事。”
“嗯?應(yīng)該不會有大事吧。”
張公謹(jǐn)眉頭微皺,如果真有大事,怕不是宮門不會大開,夜里就要操辦起來。
此刻,皇帝應(yīng)該是沒事的。
只不過一眾勛貴,誰也沒有開口去追問腳不沾地的內(nèi)侍們。
果不其然,只一會兒,康德就裹著一件風(fēng)衣,嘴唇有些凍得發(fā)紫,到了崗?fù)た冢耪f道:“少待開個朝會,陛下有事要宣布。”
“陛下無虞?”
“醒過來之后,還跟張總督聊了一個多鐘頭,這光景,精神還好,已經(jīng)能坐起來自行吃喝。”
“呼……”
張公謹(jǐn)松了口氣,這才道,“昨天夜里,當(dāng)真是心驚肉跳。”
拍了拍心口,張公謹(jǐn)一臉的愁苦:“這等事體再來一回,老夫……是真撐不住了。”
聽到他的話,尉遲恭橫了一眼,將碗往旁邊一丟:“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