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緩緩收攏五指,壓著心里的顫抖,艱難道:“在樹林里那些話,不作數(shù)的,我……”
傅靖笙笑了下,作出洗耳恭聽的神態(tài)。
若江一言不知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他大概無法想象他當時轉(zhuǎn)身離開對她的傷害有多大。
雖然,這是她的選擇。
但她巧妙的利用了他的驕傲和狠心。
最該死的是,他是那么配合。
在談判桌上無往不利的江少董竟在她這簡單溫和沒有任何攻擊性的笑容中,不知該如何開口解釋了。
所有言語都是蒼白的,而他把她單獨丟在樹林里害得她險些喪命,這是真的。
他一咬牙,“好,你睡,我在這里陪著你,哪也不去。”他忍著想把她纖細削瘦的影子緊緊扣入懷中的沖動,黑眸一瞬不眨地攫著她的臉,低低道,“只有一點,我要說清楚。”
“我們不分手,我不同意和你分手。”
傅靖笙聽著他低靄卻堅決的話音,怔了一怔。
再對上他那雙暗含著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決心的一雙眼眸,她仿佛被什么一刺,心里微澀,偏過頭,漠漠揚了下唇。
這世界真玄幻啊。
她在以為自己必死之后,居然活了下來。
見他執(zhí)拗冷厲的模樣,她徐長地舒出一口氣,仿佛用刀子輕輕在心上劃開一道口子,把壓在心底她以為永遠再沒機會講出來的話全部翻了出來,連皮帶肉地翻了出來,“其實你是贏了的,那時,我確實差一點就向你告饒了。”
“我不后悔讓你離開,同樣的事,再來千百遍,我也會做同樣的選擇。”她娓娓道來,像說著一個與她毫無干系的故事,邊說邊露出了淺淡的笑,“不過你大概也不知道,你轉(zhuǎn)身的時候我在想什么。”
“我啊,在心里求你,求你別把我一個人丟在那里。”一笑,彎彎的眼睛里有淚水滑落,“可是我咬著手背不讓自己吭聲,我看著你離開,越走越遠,又欣慰又害怕。”
男人瞳眸遽烈一縮,理智被她的話和淚輕易灼成灰燼。
他用力抱住她,俯身去吻她的唇,被她側(cè)頭躲過,只親到了唇角,“阿笙……”
他啞聲喚著她的名字,大掌攥住她的皓腕,將她的手拉到昏黃的燈光下。
手背上,赫然是深深的牙印,流過血,結了疤。
那牙印有多深在她手上,就有成倍的深刻在他心上。
男人的視線一觸那里便狠狠閉了眼,竟覺得殘忍到不敢再看。
他光是想一想她咬著手背獨自惶恐的模樣就肝膽俱裂。
傅靖笙淡淡抽回手,微一昂頭,脖頸拉扯出柔韌的線條,顧盼含笑,“我還很壞心眼地想,若你第二天看到我的尸體,會不會后悔,會不會懷念。”
會不會,像記住孟不悔一樣記住她。
這樣,她便總算是有了和孟不悔一較高下的資本。
只是,這種方式,是否太過悲壯。
“不要胡說,阿笙,你不會有事,更不會死!”他一聲近似低吼的怒喝,不知是在疾言厲色的反駁誰說服誰,額間青筋隱現(xiàn),臉色很不好看。
傅靖笙察覺到他不愛聽這話,她也就從善如流地笑笑,不再去捻虎須,目光拉遠了,淡漠道:“我最希望你留下的時候,也是我最希望你走的時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她對他的不舍,在她狠心讓他離開的那一瞬間達到了巔峰。
這是怎樣兩種對立而生的情感,撕扯著她的心肺,“不過還好,你幫我做了決定。果然,我讓你走你就走了。”
男人心口一縮,喉嚨如同被人掐住,不能出聲,無法呼吸。
“如今我活著,這些深情款款的話你都可以講給我聽,你可以道歉可以挽留,可以演好你江大公子溫柔體貼的人設。可我若是真死在今天呢,你要對著我的墳冢講嗎?”
傅靖笙笑望著他,讓男人另外半截心臟也涼了個透徹。
她說:“你看,江一言,其實你的喜歡,也不過如此。”
他渾身僵硬,半晌,在她快要合衣躺下前才激靈一下回過神來,把她緊摟在懷中,在她耳畔咬著牙關不停重復一句話:“你信我,我再也不會把你一個人丟在任何地方,絕不會,阿笙你信我。”
……
傅靖笙忘記了那晚她是怎么睡去的。
第二天她一醒來,指尖剛剛一動,整只手就被人納入掌中,“你醒了?”
這聲音啞得近乎蒼老。
傅靖笙下意識皺了皺眉,看著那個披著外套坐在自己床邊,黑眸片刻不離自己臉的男人,“你……在這里坐了一晚上?”
他微垂著眸,下巴上生出了一絲青青的胡茬,顯得狼狽,卻也添了性感,再沒有平日里江少董雷厲風行一絲不茍的樣子。
低聲道:“你一直做噩夢,我不敢離開。”
傅靖笙愕然。
眼前的江一言,從樣貌到姿態(tài),她都覺得無比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