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政府開始打擊土匪,八兄弟里頭被槍斃了四個,還有三個又被抓了壯丁,只剩下我爺爺一人躲在山溝溝里七天七夜,硬是憑借啃樹根,喝生水挺了過來。
曾祖父看自己的兒子輩成了這副光景,覺得還是得讓爺爺學(xué)一門手藝,不能再出去為非作歹,就把自己懂的那點門路全傳給了我爺爺,其實也就學(xué)了點皮毛。
我爺爺后來就有了我父親,我父親后來就有了我。
我父親懂事的時候正是抗戰(zhàn)爆發(fā),到處都是兵荒馬亂,不過好在洪村地處偏僻,能得了一方安寧。據(jù)說當年日本人也曾經(jīng)打過來,最近的時候離洪村不過十里地,可能是綿延不絕的大山迷惑了日本人,他們怎么也想不到在那種地方還會有個村落,于是洪村便這樣逃過了一劫。
我父親遺傳了爺爺?shù)捏w格,卻沒有繼承爺爺?shù)男挟敗S盟捳f,我爺爺那一套玩意就是封建迷信,他們父子倆從小性格就不合,我的奶奶死的很早,大約那一年父親才九歲。
我爺爺年輕的時候當過土匪惡霸,那脾氣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父子倆誰都不肯低頭,到了父親十二歲的時候已經(jīng)開始獨立生活。
洪村盛產(chǎn)黃泥土,黏性極高,當?shù)厝司陀眠@種泥土建房子,也就是土坯房。
到了我父親該成家的年紀,爺爺給他分了一塊宅基地,當時老子替兒子要辦兩件最重要的事:建一套房子,討一個老婆。我父親硬是這兩件事都沒讓爺爺操心,自己白天下地,晚上摸著月亮造房子。
父親覺得自己要出人頭地,他不要建土坯房,他要建一棟磚瓦房。
當年,我曾祖父過來的時候,洪村里的確有一幢很漂亮的房子。馬頭墻,大院子,兩層樓,南北三開間,光是那大門就足夠氣派,上面的鉚釘跟官府衙門似得閃閃發(fā)光。那門檻小孩子都需要被大人提著才能過去,一看就知道是前朝哪位地主老爺家的宅子。
曾祖父是最早一批到洪村的人,按說這樣的宅子他應(yīng)該是會去選的,反正偌大的村里空無一人,誰搶了就算是誰家的。但是曾祖父卻沒有,他挑了一棟普通的土坯房,他說那屋子住不來人,誰進去誰倒霉。
有這么一間“豪宅”擱在那兒,誰都會眼紅,你不要是吧?好,想要的人多得是!
當時有一戶人家是從現(xiàn)在的浙江仙居遷過去的,一對夫妻外加三個孩子,那家男人原來是個屠夫,一門殺豬的手藝,天不怕地不怕,長得也是五大三粗,一臉的絡(luò)腮胡子。
那時候,也沒個法律法規(guī),那么亂的年月,自然是誰狠誰就是大爺。曾祖父帶著那么大一群兒子自然是村里的大戶,他不要那房子,那個殺豬匠自然便動了心思。
一把放血的匕首往那大門上一插,還有兩把剔骨剁肉的大刀放那門檻上一放,站在大門口扯著嗓子那么一吼:“這屋子,我齊老二要了,誰要是有意見,就拔下刀子進去跟我理論。”
就這樣,殺豬匠齊老二帶著一家老小進了屋子,當時曾祖父就搖頭道:“這一家人是嫌活的命太長。”
有一日,村里頭有戶人家辦喜事,大家都去湊熱鬧,土燒的白酒多喝了脊背,有好事的人就去跟曾祖父打聽:“那屋子到底有啥不對勁?”
曾祖父的隔壁桌坐的就是屠夫齊老二,這齊老二在村子里唯獨有點怵我曾祖父,因為老夏家那八個混蛋兒子名聲在外。齊老二充其量就是個狠角色,但是老夏家那幾個完全就是不講理的惡棍,說今天晚上燒你家房子絕對不會晚點到明早。
曾祖父并不是個多事的人,那天也是多喝了幾杯酒就說對那個問他的人說道:“要是你住進去,三天之內(nèi)就得挺尸,不過他嘛,可以挺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