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被這眸子攝住,像被人潑了一盆涼水。迎面有風(fēng)一刮,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她毫無征兆地被人拎了起來,失口驚叫。
“阿梨!”江重雪閃電般探手,格拉,他聽到自己手骨折斷的聲音。
隨即響起大笑,笑聲在狹窄逼仄的洞內(nèi)橫沖直撞。江重雪痛極之下耳目都被他的笑聲震得昏聵。這人雙手高舉周梨,憑他的內(nèi)力,隨便一個撕扯,便能把周梨攔腰折斷。周梨面無人色,他笑得久而不絕,邊笑邊道:“可憐可憐,我聶不凡也有人來說我可憐了!好好好!”
聶不凡……聶不凡!
江重雪驀地抬頭,終于想起了這個名字背后所縈繞的血腥氣,寒意從脊椎骨直沖顱頂,大聲道:“聶前輩!”
這人仍舊在笑,根本沒去在意江重雪,手上的力量越用越重,周梨忍不住哀鳴。
“聶前輩是武林泰斗,沒想到竟能在這里遇到前輩,”江重雪字字如驚雷,緊切地從牙根里磨出來,快語如珠地道:“晚輩不慎沖撞了前輩,是晚輩的不對,還請前輩大人有大量,不要與我們兩個毛孩子斤斤計較。”
這人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怎么,你認(rèn)得我?”
“晚輩自然認(rèn)得。”江重雪見他回應(yīng)自己了,連忙道:“豈止是晚輩,聶前輩的名號響徹江湖,誰人不知。”
這人銳如孤鷹的眼神射向江重雪,雖然沒把周梨放下,但手上的力道停止了。
江重雪見有機(jī)會救回周梨,于是讓自己冷靜下來,慢慢地道:“前輩當(dāng)年以一人之力獨(dú)挑各大門派,多少江湖高手?jǐn)∮谇拜吺窒拢L(fēng)頭一時無兩,前輩身負(fù)的武功絕學(xué)天下無出其右,時至今日,都無人堪破,”
“無人堪破?”他譏諷地笑,“那謝天樞算什么?!”
他大怒,把周梨一扔,江重雪凌空抱住周梨,兩人一齊退后。
聶不凡大笑著坐下,把腿一屈,見面前空置的地上多了黍米野果,是那一對男女送下來的。他也不管是生是熟,抓起便往嘴巴里塞,看向黑暗中那兩個娃娃,沖江重雪道:“我當(dāng)年哪止這些,你還知道什么。”
他這是沒聽夠江重雪恭維他。
江重雪伸手托住自己軟綿綿的腕骨,略一拿捏,著力一扳,低低地呻,吟一聲,骨頭回了位。他疼出了一腦門的冷汗,但眉眼間卻透露出幾分笑意。周梨怔忡,每次江重雪這樣笑,要么代表著怒極,要么就是心中有了計較和思量。
江重雪并無畏懼地抬頭對上了聶不凡的目光,等痛意過去了一點(diǎn)方道:“當(dāng)年聶前輩從關(guān)外而來,一人一騎一柄劍,馬是汗血寶馬,劍是卻邪劍,聶前輩孤身一人,以手中的卻邪劍痛殺三十二名綠林高手,這三十二名綠林高手打家劫舍無惡不作,聶前輩將他們的頭顱砍下來丟進(jìn)了長江,就此一戰(zhàn),震驚江湖,聞名天下。”
聶不凡嘴角咀嚼著半分冷笑。周梨聽到這里是有點(diǎn)意外的,這人怎么看也不像是除魔衛(wèi)道的好人。
當(dāng)然不是好人。
聶不凡殺他們,只不過是因?yàn)樗麄冾^頂上的那高手二字罷了。當(dāng)年聶不凡橫空而出,沒人知道他的師承來歷,也沒人知道他身負(fù)的武功究竟屬于哪一路,他就如武林中突然冒出的燎原之火,迅速燒著了一片。
江重雪繼續(xù)說下去:“這一戰(zhàn)之后,六大派之一的青城派掌門人意欲結(jié)交聶前輩,以謝聶前輩為武林除害,聶前輩如約而至,但無人知道后來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翌日青城派帶回了他們掌門人的尸身,并且揚(yáng)言江湖,要取聶前輩的性命以告慰掌門的在天之靈。”
聶不凡嘴角的半分冷笑已深刻的形成了一個勾弧。青城派那人的名字他是早已忘記了,只不過對戰(zhàn)的情景還記得一二,他原想青城派聲名在外,掌門人必定也非泛泛之輩,他是帶著這樣的心情興奮赴會的,結(jié)果卻敗興而歸。那所謂的掌門人還不如他初到中原時所殺的三十二名綠林強(qiáng)盜,真不知他是怎么當(dāng)上這個掌門人的。
“傳言青城派追了聶前輩大半年的光景,最終聶前輩忍無可忍,一夜之間,屠殺青城派三十名弟子,從此青城派偃旗息鼓,再不敢與聶前輩為敵。”江重雪娓娓道來,聶不凡大笑道:“說的不錯,只不過,這些都不是傳言。那青城派的功夫太差,我提不起勁來殺他們,若非他們狗兒似的跟著我跑,我何必費(fèi)那力氣去殺這群無能之輩。”
江重雪泛白的唇向上挑了挑,“所以前輩就去挑戰(zhàn)了各派掌門,將他們斃于劍下。”
聶不凡血洗江湖的時候,江重雪還未出生,不曾經(jīng)歷過這人攪起的腥風(fēng)血雨。他喜歡聽江湖上的故事,所以從小就從出外行走江湖的師兄們嘴巴里聽些江湖上的恩恩怨怨,那些事一樁樁一件件,大多都摻雜了剪不斷理還亂的情仇糾葛,唯獨(dú)這個聶不凡,孑然一身地混跡于江湖中,只為了奪得一個天下第一的美名,毫無畏懼地橫眉冷笑,以對群豪所指。
那時候卻邪劍下,不知幾許亡魂,而那個窮極無聊卻秉持公正的兵器譜,力排眾議地將這柄魔劍列于首位,就連小樓的朔月劍都退居第二。即便后來聶不凡行蹤成謎,但卻邪劍在兵器譜上的位置仍舊居高不下。
這多少讓正派的人不屑,江湖第一的劍,居然是一個大魔頭殺了無數(shù)人的魔劍。
而那柄魔劍,此刻如一枚鐵釘被釘在洞外的石壁里,跟它的主人一樣,暗無天日了多年。
“娃娃,你怎么不說下去了?”聶不凡冷不丁地出聲。
江重雪扯扯嘴角,“沒有了。聶前輩縱橫江湖不過兩三載光陰,后來不知何故,失去了蹤跡,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實(shí)則不止如此。
傳聞聶不凡在消失之前,曾與謝天樞有過一戰(zhàn),最終敗于謝天樞之手。這是他唯一輸過的一仗,此后便不知發(fā)生了什么,聶不凡消失無蹤。這一段被江重雪暗自隱下了,因?yàn)橹缆櫜环彩窃鯓庸掳量裢男愿瘢^不愿意提及這段往事來。
聶不凡呲牙笑了笑,牙上還粘著一根菜葉,“你這娃娃,可真是不老實(shí)。”話是這樣說,不過這種恭維他的確很受用。
周梨拽了拽江重雪的衣袖,小聲嘀咕:“他叫聶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