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烈火澆愁!
宣璣到底知不知道劍里有什么,這不好說。
雖然作為陰謀論者,盛靈淵是這么認為的,但沒有確準之前,他不該露出破綻——因為他這會兒是兩眼一抹黑,知道的東西很有限,話也聽不太懂,而且被困劍中,又是個任人宰割的狀態(tài)。對盛靈淵來說,最理智的選擇,應(yīng)該就是不動聲色,冷眼旁觀。
而從理論上說,本命劍不可能割傷自己,要不然宣璣每天把劍往后脊插,早把自己戳成高位截癱了。
可盛靈淵實在沒想到,這個鐵“雞”跑著跑著居然還騰空而起了!他一時失神,劍刃碰到人皮肉的瞬間,對鮮血的渴望居然蓋過了理智。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手上本來就皮薄血管多,重劍一下嵌進了手心皮肉里,半寸有余,血流如注,血槽眨眼灌滿了,旁邊羅翠翠聽見動靜,探頭一看,“媽呀”一嗓子,領(lǐng)口袖口和腳腕同時冒出了一圈綠蘿莖,整個人都變得綠油油的,把嗓子都喊劈了:“血!啊!我的媽!好多血!快停車……不是,那個……快救命!”
他把飛機都喊顛簸了,就不知道過來幫個忙。
平倩如一躍而起,忘了解安全帶,又被拽了回去,兜里巧克力和魚皮豆?jié)L得滿地都是。
只有楊潮還算鎮(zhèn)定,放下書往這邊看了一眼,然而不等宣璣開口,此人就起身直奔廁所,尿遁了。
宣璣:“……”
這幫親同事。
重劍的劍刃像長在了他手心里,貪婪地吮吸著他的血氣。
這么大的破綻,反正也來不及找補了,盛靈淵很有點“既來之,則安之”的脾氣,既然割都割破了,覆水難收,索性將劍身上的血吸了個痛快。他就像個饑寒交迫的人,在寒冬臘月里,喝到了一碗滾燙的肉湯,整個人都暖和過來了——可能是在深淵里冷慣了,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差點忘了溫暖的滋味。
神智瞬間清明了許多,視野也開闊了,甚至可以透過重劍,將整架小飛機里有什么盡收眼底。
在飛機“隆隆”的噪音里,宣璣耳邊幻聽似的浮起一聲喟嘆:“好鮮……”
宣璣胳膊上的青筋暴跳,心說:“這他媽是拿我當生蠔嘬嗎?”
他顧不上飛機上應(yīng)該禁明火,另一只手蘸著血,飛快地在劍身上畫了個復雜的符文,重劍隨他心意燒了起來,“嗆啷”一聲從他手心脫落,那人悶哼一聲。
宣璣在火警響起來之前伸手一攏,將劍身上的火苗攥進手心里,與此同時,他好像在那劍身反光處看見了一雙溫柔多情的眼睛,被火熏得發(fā)紅,卻仍帶著點笑意,溫柔得讓人毛骨悚然。
盛靈淵被火焰燎了一下,嗆咳幾聲,再開口,嗓子就有點啞,卻仍興致勃勃地問:“生蠔是什么?”
這時,平倩如終于擺脫了安全帶,一陣風似的跑了過來。宣璣怕她碰到這把危險的劍,一腳踩住掉在地上的重劍,將它往座椅底下一趟,盛靈淵剛得了實惠,不在乎榮辱,隨便他踩。
“主任,沒事吧主任?割哪了?”平倩如被一地的血嚇了一跳,帶著哭腔問,“大動脈嗎?”
宣璣:“……閨女,盼我點好行嗎?”
“我我我們有急救箱,我這就給你找去,你你你再堅持一會啊。”平倩如慌手慌腳地跑了兩步,又回頭叫,“堅持一會!”
“哎,”宣璣無奈地沖她一點頭,“快去吧,別摔了。”
本命劍畢竟是本命劍,重劍一脫離手掌,他的傷口就開始自主愈合了,幾句話的功夫,被割斷的手筋已經(jīng)開始自己修復,宣璣托著自己的傷手,目光落到座椅下露出一角的劍柄上,神色莫測。
他借著飛機的噪音,壓低聲音說:“你有點忘恩負義吧……陛下?”
打從他有記憶開始,這把劍就一直陪著他,相當于是一根骨頭,本命劍收不回去的事情別說是他,翻遍整個族中記錄也聞所未聞,肯定和陰沉祭召喚出的惡鬼濺在上面的血有關(guān)系。那不知名的惡鬼長著一張和他夢里一模一樣的臉,他從赤淵蘇醒時,驚動的變異樹排列的圖形也在他夢里出現(xiàn)過,還有他在醫(yī)院里動殺心的瞬間崩裂的圣火戒指……如果歷代族長都做過同樣一個夢,那么這個惡鬼和他們“守火人”一族一定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宣璣是在中午睡醒后覺得不對勁的,他夢見身邊有呼吸聲的同時,覺得劍身比平時冰冷了不少,而真正讓他確準這把劍出問題的,是那只鏡花水月蝶——他靠近那只蝴蝶的時候,蝴蝶翅膀上的一對笑臉變了,一邊變成了驚懼臉,一邊變成了哭臉。
驚懼好理解,宣璣辟邪,是這些東西的天然克星,那蝴蝶看見他,可能就相當于看見一座大型火葬場。
可那委屈的小哭臉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這只蝴蝶除了格外長壽能生之外,沒有額外進化出“蝶格分裂”的本事,那就只能是它感覺到了另一個人……或者說,另一個什么東西的存在。
他的劍生于烈火,諸邪退避,按理說不該有什么東西能附在這上面。可如果是那個魔頭……倒也不是不可能發(fā)生這種離奇的事,畢竟圣火戒指都護著他。
那魔頭不顧陰沉祭反噬,殺畢春生的時候說了句話,當時只有離得最近的宣璣聽見了。那話里有兩個字眼讓他很在意,一個是“朕”,一個是“爾等”。
“等”似乎在暗示畢春生身后還有人。
而“朕”在九州之亂前——確切說,是第一次“平淵之戰(zhàn)”以前,只是個普通的自稱,誰都用。后來平帝野心膨脹,開始征戰(zhàn)赤淵時,才把這個字變成皇家專用。那么脫口這么說的人,要么生于平帝之前的年代,要么是之后某一任的帝王。【注】
除了個別敗家的亡國之君,大部分帝王死后都有不動產(chǎn)。
只有兩個人埋骨赤淵,一個是“平淵之戰(zhàn)”里死無葬身之地的齊平帝,還有一個是瘋得沒邊,自己跳下去的武帝。
而齊的國姓就是“盛”。
那么他會是誰?
宣璣不確定,所以他含糊其辭,打算先隨便詐一下試試。
不料他話音剛落,就聽見耳邊那沙啞的聲音低低地笑起來:“那你打算讓我怎么報恩呢?”
這句話倒是沒什么,后面還跟著一句更驚悚的。
宣璣又聽見那劍里的魔頭說:“原來如此,這小鬼好會裝模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