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覺到，這輛大貨車像是撞到了什么東西。
甄國安渾身一涼，連忙直起腰停下車，看向后視鏡，只能看到一個穿著裙子的女孩被撞得躺在地上。
他心跳的砰砰快，連忙拿了手機(jī)切換免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露出端倪“我到了豐西路了，不跟你說了，這邊車多。”
“誒，好，哥你小心著點。”
電話掛斷了，甄國安打開車門，顫抖著手下了車。
他僵硬的走到了那個女孩面前，她的一條腿以不自然的狀態(tài)反折著，膝蓋處甚至可以看到慘白的骨頭，鮮血正從她身上流出來，太多了，到處都有，很快，她身下就多了一片鮮血。
她咳嗽著，咳出了血沫，身子微微抽搐，手正在努力的撐著地面想要起來。
甄國安被面前的場景嚇到了，他只看到了一片血，很多很多的血。
那個女孩斷斷續(xù)續(xù)的疼痛呻吟聲傳到了他耳中，她的聲音很微弱，臉上滿是血痕。
她很疼，再不及時救治，也許她會死的。
這個想法突然出現(xiàn)在了甄國安的腦海中。
他抖著手，手忙腳亂的掏出手機(jī)，顫聲說著“姑娘，你別怕，我現(xiàn)在就打120，別怕，別怕啊，馬上你就能去醫(yī)院了”
地上的女孩聽到了這句話，她艱難的點了點頭，咳嗽了幾聲。
甄國安按下了120，在要點到撥出時，他的手突然頓住了。
這個女孩一看就傷的很重，送到醫(yī)院去，運氣好，對方不告，他們私了，他要承擔(dān)大筆的賠償金。
運氣不好，她告了他，他坐牢，也許幾年，也許十幾年
他現(xiàn)在連房子都是租的，小兒子出生不久，大兒子還在很好的幼兒園里面上學(xué)，妻子暫時沒有工作，全家人都要靠他來養(yǎng)。
他爸媽只有他這么一個兒子，前幾十年辛苦勞累，好不容易他賺錢能讓兩位老人清閑點，妻子也是獨生女，算下來，四位老人都要靠他們夫妻贍養(yǎng)。
原本，他想著自己還年輕，只要辛苦肯干，肯定能夠把一切都處理好。
可現(xiàn)在如果他倒了，這個家也就毀了。
看到了他的遲疑，地上的女孩微微挪動著頭，一雙滿是淚水的眼艱難的望向了他。
甄國安對上了她的視線，他抖著身子，眼淚流了滿臉，不忍的撇開了眼，將手機(jī)放了回去。
“姑娘，對不起了我，我家里也很難”
女孩眼中滿是絕望與不可置信，沾滿鮮血的手努力的在地上敲著，細(xì)微的聲音帶著血沫“求求，求求你我好痛，求求你帶我去醫(yī)院”
“我會死的，求求你啊”
地上的鮮血越來越多了，甄國安眼前被淚水浸泡的一片模糊，他痛苦的后退了一步，“我也有孩子要養(yǎng)，我真的，真的”
他想要離開，可又想到，這個女孩看到了自己的臉。
就算是現(xiàn)在跑了，她還是照樣可以指認(rèn)出他。
在極度慌亂與恐懼的大腦中，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
如果她死了呢
如果她死了，這條路上沒有監(jiān)控，沒有別的車，不會有人知道是他干的。
他可以繼續(xù)著以前的生活，繼續(xù)維持著生計，就當(dāng)做一切都沒發(fā)生過。
這樣的想法就算是野草一樣瘋狂地在內(nèi)心生長著，幾乎占據(jù)了甄國安的整顆大腦。
地上的女孩還在哀求著，她說她很疼，說她媽媽剛剛被送去了醫(yī)院，說她還要照顧媽媽。
她求他，求他把她送進(jìn)醫(yī)院。
不能進(jìn)醫(yī)院啊。
進(jìn)了醫(yī)院，他這輩子就毀了。
甄國安抖著手抹了一把臉，摸到了滿臉的淚水。
他搖著頭，顫抖著唇后退，“對不起，對不起”
在女孩絕望的視線下，他爬上了車。
然后，將車重新開了回來。
車燈下，女孩滿身是血的被照射著，她臉上露出了恐懼來，仿佛明白了甄國安想要做什么。
血混合著淚水從她年輕的臉上流了下來。
她張開嘴，哭著在說著什么。
甄國安手死死的握住了方向盤，腳踩在油門上，卻遲遲沒有落下去。
他痛苦的哭著，看著對面那個年輕的女孩。
她在爬，拖著受傷的一條腿往路邊爬去，她不想死，她還那么年輕，原本，她可以有更好的未來。
甄國安想起了東東出生的時候，他抱著他小小的身子，想，他要做個好爸爸。
他要，好好的照顧自己的孩子。
他的東東，如果知道爸爸是個殺人犯，會討厭他嗎
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從下巴上滴了下來，甄國安猛地閉上了眼，沖著女孩的方向，踩下了油門。
不會有人知道的。
他碾了過去，又轉(zhuǎn)過來重新碾了回來。
一遍，又一遍。
不會，不會有人知道的。
這里沒有監(jiān)控，她死了，沒有人會知道是他。
他不會是殺人犯，也不會背負(fù)上債務(wù)，更加不會坐牢。
他不停地告訴自己，沒有人知道，就不算殺了人。
地上的女孩，原本那個鮮活的，會哀求著他的人，已經(jīng)幾乎變成了肉醬。
她再也不能揭發(fā)他了，想到這里，他猛地松了一口氣。
甄國安該離開了。
他想，自己應(yīng)該連夜開回老家，將車洗一遍又一遍，直到干干凈凈，看不出任何痕跡。
可開著開著，他卻在前面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他個子小小的，正站在路邊透過車窗望著他。
甄國安不敢相信的睜大了眼。
車猛地停下。
男人慌亂的下了車，沖到了男孩面前，“東東，你怎么這么晚在這里怎么回事來，快點，爸爸帶你回家”
他伸過去的手，卻被男孩躲了過去。
甄國安僵住，愣愣的望著自己的孩子。
東東還是原來的樣子，軟軟的黑發(fā)，大大的眼睛，五官清秀可愛的像是一個小姑娘。
此刻，他的孩子正在哭著，一邊哭，一邊后退“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
甄國安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在這一刻冷了下來，他聽到自己游魂一般的聲音“你看到什么了”
“爸爸是壞人，爸爸殺了人，我看到了”
“不，不是的”甄國安顫抖起來，他努力的彎下腰，與自己的孩子平視“爸爸沒有殺人，爸爸是為了保護(hù)你們，東東，爸爸沒有殺人的”
“我才不要這樣的保護(hù)”
東東搖著頭，白凈的小臉上滿是淚水，他哭著望向自己的父親，“你不是爸爸，爸爸不會是壞人。”
“叔叔說的對，我不該來找爸爸，不該想要回到爸爸身邊”
甄國安整個人都慌了。
“東東，你在說什么，你當(dāng)然要在爸爸身邊啊，爸爸愛你，你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你要什么爸爸都答應(yīng)你，我們不看書了，不學(xué)習(xí)了，爸爸天天帶你去玩，你想去哪里我都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