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育回頭去看,不周山天竺撐起的鈞天之上,無數(shù)神祇,無數(shù)妖族,無數(shù)天妖萬族的身影緩緩浮現(xiàn),與人族統(tǒng)治的鈞天重合,那重合的虛影中,可以看到無數(shù)牛首,狗頭,無數(shù)文明不同,姿態(tài)不同,形態(tài)也不同的妖神,它們建起亭臺樓閣,它們宴飲舞蹈,它們修行生活,一個浩瀚雄渾,帶著古樸和太古野蠻余風的萬族文明,赫然如海市蜃樓一般,顯化于鈞天之上。
不周山重回洪荒,鈞天之下也不再虛浮無依,而是有不周天柱依托著,更是貫通三界,讓鈞天重回九天最高處,為三界之中。
但梵無劫,元育,乃至天庭眾神并無半點喜色。
因為混沌鐘終于顯現(xiàn)神威,只是一聲鐘響,便能將妖族神庭全盛的文明,拉回這個時代,屆時遠古的妖族萬族回歸,有太一神庭領導,將與如今主宰洪荒的人族,殺一個血流成河,劫數(shù)將比現(xiàn)在更慘烈千萬倍。
神庭屆時不再是無本之木,而是有萬族支持,先前共工謀劃在神庭降臨前血洗萬妖,非但未能起到作用,反而會掀起妖族萬族同仇敵愾之心,屆時兩族將迎來最慘烈的存亡之戰(zhàn)。
就在眾神遲疑之間,混沌鐘敲響了第二聲……
天綱,破碎!
象征天庭統(tǒng)治洪荒的天綱,也就是天庭把持的天道權柄,破碎了!
絕地天通,在顓頊確立后的第二個元會,便連同銘刻的天綱一齊破碎……早已經準備妥當?shù)难逵嗄酰送恢苌胶螅柚恢苌烬斂s剩余的全部力量,等待妖族文明歸來后,帶路掀起全面反攻……英招,相柳,計蒙等妖族大圣也重回九天,與太一神庭匯合。
妖神之首,英招大圣,攜萬妖余孽歸來。
英招看著身后那些對人族咬牙切齒,恨不得食肉寢皮的一眾妖族殘余,微微一笑,向太一復命,雖然此次鏟除妖族叛徒白澤未能成功,但帶著這些遭到人族清洗的幸存者歸來,這些妖族對人族恨之入骨,他們也就是鼓動萬族仇恨人族的活教材。
介時妖族文明歸來之后,有這些跟他們同種同族的同胞鼓動,宣傳人族統(tǒng)治的殘暴和凌虐萬族,必能鼓動萬族的仇恨,爭強妖族的凝聚力,激化人妖矛盾。
那時,不用太一陛下鼓動,那些強大種族就會叫囂著血洗人族了吧!
英招得意想到:仇恨,也是需要種子的。共工種下了仇恨的種子,英招就要把這些種子安全帶回來,種在在神庭創(chuàng)造的土壤上,以妖族族群意識澆灌,強化妖族認同。
要知道,不同于如今人族勢大之后,萬族因為有人族做對比,對妖的屬性認可極高。
即便是白素貞這等親近天庭的白蛇,也認為自己是一只妖。
妖族最昌盛強大的時候,反而對妖族是一個整體的概念,認識不清楚,那些強大種族,認為自己是狼族,認為自己是獅族,認為自己是蛇族,就算是這種大族之下,還分有許多小族,即便是牛族之中,伏波青牛都不認為自己與大力牛魔是一族的,何況差異更大的萬族?
神庭統(tǒng)治最昌盛的時候,牛是牛,蛇是蛇,它們都還不是妖。
就算讓它們敵視人族,它們也只是認為人族是如同牛族,獅族那樣另一個強大的種族,而并不認為,人是人,妖是妖,人妖有別,勢不兩立。
但有了這些知曉人妖之別,對人族有深刻仇恨的妖作為種子,便能強化妖族認同,在對人族的戰(zhàn)爭中,將妖族重新凝聚起來。
這就是天庭對太一神帝最后的利用價值!
梵無劫凝重道:“混沌鐘第一聲響,不周山重回洪荒,混沌鐘第二聲響,天綱破碎,如今形勢已經明了,待到第三聲鐘響,便是妖族重歸洪荒,掀起兩族曠世之戰(zhàn)的序幕。第三聲鐘響,便是將太一神庭統(tǒng)治的時代,重新拉回洪荒!”
元育亦肅然,他剛準備開口,便看到帝子牧一身素白,頭上系著白色麻布,戴孝而來。
看到兩位舊識,帝子牧經立為禮,他正身、平視,兩手相合,掩在袖子里,微微一躬道:“帝子牧見過兩位道友!”
元育看到帝子牧的打扮,嘆息一聲道:“牧兄……帝君殉難,我等也……”
“元育道友不必多說。”帝子牧淡然道:“家父求仁得仁,追隨顓頊陛下而去,赴天庭劫難而亡,死得其所,已成千古。我為人子,只有繼承家父遺志,為天庭而戰(zhàn)。牧不日即將赴與妖庭交戰(zhàn)前線,臨行之前,有一事,想托付道友。”
梵無劫連忙道:“牧兄請說!”
帝子牧遞過去一面白色的玉佩,那玉佩通體乳白,如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但梵無劫剛接過來,便感應到了一縷妖氣,仔細揣摩,才發(fā)現(xiàn)是白素貞的氣息。
“家父將我們兩個自下界鎖來,陰差陽錯,還未對我兩人的事情計較,便遭逢如今這場大變,早已無人顧得上與她一個小小蛇妖計較了。”帝子牧說起往事,微微一笑,有些懷念,也有些慘然,他低聲道:“如今真正的人妖大劫將至,我也不好去見她,就拜托兩位兄長,帶她離開吧!”
“送去洪荒也好,送回妖族也罷!”
“只要不留在天庭便是……”
帝子牧面色平靜,只是有些出神道:“三世輪回,也是一場孽緣!”
梵無劫收起玉佩,對帝子牧道:“牧兄,兵戰(zhàn)兇威,帝君臨去之前,似有托付……”
帝子牧抬手阻止了他后面的話,他笑道:“無劫兄,我是天庭帝子!這半生來,我生是帝子,困于帝子,受了好處,也遭了算計。縱然我最想聽到別人叫我牧童君,但呼來喚去,還是帝子牧。我父是東華帝君,我就是帝子牧。”
“天庭風風雨雨,劫難之時,我跑了!那算什么?我父愛我至深,故而希望我能逃,但他尚且殉了顓頊陛下,我帝子牧難道就要逃嗎?”
“這天庭,生我有一份光榮,死,也添上我一縷精血罷!”
帝子牧告辭離去,梵無劫抬頭喚他道:“牧童君……珍重!”
帝子牧微微一愣,繼而展顏一笑:“無劫,元育兄,珍重,替我向血屠,無生兩位道友也問聲好。相識雖短,但你們卻一直以假名騙我,還是我父高速我你們的真名,真不厚道。”帝子牧身影遠去……渺渺再難尋。
帝子牧走后,元育有些出神,經過天庭銀河水師前去撤離前線仙洲天人平民的時候,元育突然回頭看了一眼,突然道:“我好像看到了帝子仲鈞……”
梵無劫不以為意道:“那只隊伍是撤離去哪的?”
元育道:“好像是送去洪荒大陸,為人族保留元氣!”梵無劫卻不回頭,只是冷笑數(shù)聲……
梵無劫找到白素貞的時候,這位白娘子面寒如霜。
“回去?回哪里去?”白素貞冷笑一聲道:“天下之大,哪里還有故人?天下的妖,不都被人族殺光了嗎?”
“驪山腳下有圣母庇佑,許還有幾個活妖,但那洪荒大地之上,善的惡的,年幼的,老朽的,復雜的,多情的,像人的,仇視人的,那許許多多的妖靈,最后不都只剩下了種族之別?相互屠戮,只因一個是人,一個是妖。”
“哈哈哈……”白素貞慘笑道:“善惡何別,人妖有分!”
“這洪荒,早就沒有我容身之處了!”
“兩位若是想送我,不若送我去輪回罷!”白素貞道:“避開這人妖爭紛,避開這無道屠戮……我不愿為這人妖有別的可笑借口,去屠戮人族,也不忍看那無辜妖靈,因為這可笑的借口被屠戮。不若,輪回罷!”
法海雙手合十,嘆息道:“大悲地藏王菩薩!”
從白素貞那里回來,梵無劫捏緊了手中的玉佩,突然放聲大笑。他笑得都趴了下來,元育沉默的看著他,梵無劫突然抬頭道:“天庭可以滅,太一必須死!”
元育突然出神了一會,回頭問道:“無劫,你說混沌鐘已經響了。我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回去?”梵無劫抬頭愣道:“你一個大羅,我一個大羅轉世,回哪門子的去啊?你還真當諸天時代是我們的跟腳不成?梵家……好像真是好久遠的事情了!”
“回歸墟,混沌海上!”元育道。
梵無劫詫異:“我們去歸墟是為了成就大羅,現(xiàn)在你本就是大羅,而我,卻也早就證過大羅了。還回哪門子的歸墟啊!”
元育只道:“帝鴻就在混沌海上!”
梵無劫徹底的陷入了沉默,元育道:“想要回去,并不簡單,畢竟混沌鐘在太一手上,我們被鐘聲震下來,想要回去,也必須經由混沌鐘,也就是神庭的所在。但其他人闖不過去,我們二人一定可以……”
“為什么?”梵無劫問道。
“因為昊天鏡在我們手中,我們回到混沌海上,就是給昊天送靈寶去的。太一必須默許我們回到混沌海上。甚至我們可以撕下靈符,試一試昊天鏡會不會自己回到混沌海上,我們趁機搭個便車,昊天纏住帝鴻陛下,想必也正缺稱手的家伙呢!”
“所以,冥河的算計,便在此處。”梵無劫道:“去了混沌海上,便知道那位冥河魔祖究竟算計著什么了!”
“去罷!迎接帝鴻陛下,無論魔祖算計著什么,我也要為這人族,為了這一場經歷,為了這個時代,為了天庭,為了帝子牧,為了白素貞,為了這一路上許許多多的過客,為了胸中的一口意氣,去爭一回!”
“去迎天帝回歸!”